三日后,辰时。
青云宗山门外,巨大的青石广场上,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已然集结。十余辆由“驮山兽”牵引的货车整齐排列,车上满载着用油布遮盖、符文隐隐闪烁的货物,显然是百炼坊精心炼制的器具材料或成品。数十名气息精悍的护卫分散四周,眼神警惕。
顾临准时抵达,出示了庶务堂的信物。一名身着百炼坊执事服饰、面容精干的中年人立刻迎了上来,他有着筑基中期的修为,见到顾临如此年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但很快便掩饰过去,拱手笑道:“可是顾临顾师弟?在下百炼坊执事,姓吴。此番路途,有劳师弟了。”
“吴执事客气,分内之事。”顾临回礼,目光扫过商队,发现除了他,还有两名同样接了任务的青云宗内门弟子,一男一女,皆是筑基初期修为,此刻正站在一旁,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地看向他。顾临对他们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片刻后,商队终于做足准备。
离了青云宗山门,百炼坊的商队只能依靠步行与驮兽。十余头体型壮硕、披着厚甲的“驮山兽”迈着沉稳的步伐,拉着满载货物的车辆,行走在通往黑风峡谷的崎岖商道上。护卫们散在四周,神情警惕,吴执事则走在队伍前列,不时与身边的护卫队长低声交谈。
顾临跟在队伍中段,步履轻捷,气息沉凝。他并未刻意显露什么,但那份经过内堂核验的沉稳气度,依旧让同行的另外两名接了任务的青云宗弟子不时侧目。
其中一人,身着劲装,背负一柄阔刃长刀,身形魁梧,正是神兵崖弟子,名为韩高。他看向顾临的目光最为复杂,混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与更深沉的忌惮。
数月前,他曾在顾临筑基后假借交流切磋的名义挑战过他,彼时顾临手持那柄看似平凡的铁剑“尘隐”,一套《清风剑法》使得滴水不漏,生生将他势大力沉的刀法磨到力竭败北。他对那柄剑印象极深,更对顾临的剑道修为心存不服。
如今,见顾临腰间空空,他心中先是涌起一股“你也有今天”的快意。修士失去常年温养的本命兵器,无异于断去一臂,实力必然大损。但随即,想到顾临竟能在失去尘隐后,依然通过了内堂那般严苛的核验,那股快意便迅速冷却,转而化作浓浓的惊疑与忌惮——此人到底还藏着多少手段?那核验中,他又是凭借什么通过的?
另一名女弟子则来自百草堂,名叫紫苏,性情较为恬静,只是好奇地打量着顾临,并未多言。
队伍沉默地行进着,数日后,终于抵达了黑风峡谷的入口。两侧山崖陡立,林木幽深,光线骤然暗淡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与腐叶混合的气息。
“都打起精神!这段路不太平!”护卫队长低吼一声,所有护卫立刻握紧了手中兵刃,阵型收缩,将驮兽和货车护在中间。
顾临也悄然提升了警惕,神识与“共振”窍穴隐隐呼应,感知着周遭环境的细微变化。他能察觉到,两侧山林中,有些许不善的目光在窥探。
果然,当商队行至一处较为狭窄的隘口时,两侧陡坡上骤然响起尖锐的呼哨声!
“嗖嗖嗖——”
数十支粗糙的箭矢夹杂着零星的符箓光芒,如同飞蝗般射向商队!同时,二十多名衣衫褴褛、面目凶狠的劫修从藏身处跳出,手持各式兵刃,嗷嗷叫着冲杀下来。为首两人气息彪悍,赫然都有着筑基初期的修为,目标直指队伍核心的货车。
“结阵御敌!”吴执事大喝,手中已多了一柄赤色折扇,挥动间火浪翻滚,挡开射来的箭矢。护卫们纷纷怒吼,举起盾牌,与冲下的劫修战作一团。
韩高暴喝一声,背后阔刀已然在手,刀风呼啸,势大力沉,迎上一名冲来的筑基初期劫修,刀光碰撞,金铁交鸣之声不绝。紫苏则纤手连弹,一颗颗蕴含生机的绿色光点没入受伤护卫体内,同时地面藤蔓窜出,缠绕向敌人的脚踝。
顾临面对另一名筑基初期劫修以及同时扑来的三名炼气后期匪徒,眼神沉静。他没有武器,只是深吸一口气,体内那融合了“静谧”与“狂暴”意象的归墟窍穴骤然加速旋转!
一股不同于《清风剑法》灵动的、带着原始蛮横意味的气息,自他体内升腾而起。脑海中,那源自未知记忆碎片、关于厚重刀法挥砍的残影一闪而过。
他并指如刀,面对那名筑基劫修劈来的鬼头铡,不闪不避,右臂猛地由下而上斜撩而出!手臂划破空气,竟带起了沉闷的呼啸之声,指尖凝聚的灵力不再是星辉的清冷,而是透着一股灰蒙蒙的、充满破坏性的锐利之意,正是以寂灭之力雏形模拟出的“刀罡”!
“铛——!”
一声刺耳爆鸣!
顾临的手刀,竟硬生生斩在了鬼头铡的刀侧之上!那劫修只觉一股蛮横霸道、带着撕裂与湮灭特性的力量顺着刀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鬼头铡险些脱手,整个人更是被这股巨力逼得踉跄后退,眼中满是骇然。
这小子……用的根本不是剑招!这分明是刀法中最为霸道的大开大合之势!而且,徒手硬撼法器?!
不只是他,一直分心关注这边的韩高,更是瞳孔骤缩,差点失声叫出来。他是用刀的行家,对刀法再熟悉不过!顾临这一记手刀,无论是发力方式、角度,还是那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都像极了某种极为高明的沙场刀法!可顾临明明是剑修!他怎么会用刀?还使得如此……狂猛?!
就在那筑基劫修被震退、心神失守的瞬间,顾临身随力走,左拳紧握,毫无花哨地一拳捣出,直击其胸腹。这一拳,同样蕴含着“狂暴”意象加持的巨力与寂灭之力的穿透。
“噗!”
劫修仓促间凝聚的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被洞穿,整个人如遭重击,口喷鲜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山岩上,昏死过去。
解决掉最强的对手,顾临身形不停,如同虎入羊群,冲入那三名炼气期匪徒之中。他或掌劈、或拳砸、或肘击,动作简洁粗暴,充满了力量感,每一次攻击都伴随着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和骨裂之声。星辉之力被他用于护持己身,增强速度与反应,而主要的攻击,则完全由那融合了寂灭特性的“狂暴”力量主导。
不过几个呼吸间,三名炼气匪徒便已筋断骨折,倒地不起。
顾临收势而立,微微喘息,脸色有些发白。这种完全偏向“狂暴”意象的战斗方式,对肉身负荷和灵力消耗都极大,远不如以往运用尘隐时那般圆转省力。但他眼中却闪过一丝明悟,这种力量,虽然粗糙,却在特定情况下,有着剑法难以企及的瞬间爆发与压制力。
战场很快平息。劫修见头目被迅速击败,顿时作鸟兽散。
吴执事看着倒地不起的筑基劫修和那三名惨状的炼气匪徒,又看向气息微乱但眼神锐利的顾临,脸上的震惊久久未散。他原本对顾临失剑后的实力存有疑虑,此刻已是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畏。
韩高收刀走来,看着顾临,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顾师弟……你刚才用的,是刀法?”
顾临平复着气息,闻言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偶有所得,胡乱用之罢了。”
韩高顿时语塞,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胡乱用之?能将一名同阶筑基修士徒手一击重创的“胡乱用之”?他看着顾临空空如也的腰间,那份幸灾乐祸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莫名的寒意——失去了剑的顾临,似乎走上了一条更加莫测、也更加危险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