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熔岩灵脉深处仿佛失去了意义。
顾临周身那曾引人注目的灵气涡旋,早已平息。他如同亘古存在的石雕,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那片属于筑基修士的领域边缘。灰尘与灵脉特有的赤色晶屑落满肩头,将他染成了一尊暗红色的塑像。
起初,那几位打赌的内门弟子还每日兴致勃勃地记录时间。当顾临轻松越过五天、七天的界限时,他们脸上的戏谑早已被凝重取代。当半个月过去,顾临依旧没有如预想中那般狼狈退出时,消息便如同落入静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内门。
一个月。
观测台周围,不再只是零星几个看热闹的内门弟子。赤袍的攻伐一脉、青衫的千机一脉、甚至还有不凭借熔岩灵脉修炼的剑心一脉……不同派系的内门精英们,或明或暗地将目光投向了那尊“石像”。更远处,熔岩灵脉的外围区域,许多听闻传言的外门弟子翘首以盼,尽管他们无法踏入筑基区,但能远远望见那片核心区域聚集的人群,本身就已是一种震撼。
一个半月。
连一些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内门长老都被惊动了。一位身着玄黑重甲,气息如同出鞘战刀般的攻伐一脉金丹长老石破天亲临,他目光如电,扫过顾临,眉头紧锁。另一位身着流云法袍的奕星一脉长老也悄然现身,指尖掐算,眼中流露出推演之色。庶务堂的吴长老更是来了数次,绕着顾临走了几圈,最终也只能摇头叹息,确认此子生命气息虽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异常坚韧,神魂自我封闭,与那柄铁剑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平衡。那剑此刻看来,朴实无华,与寻常修士性命交修的本命武器无异,再无之前那般鲸吞海吸的异象。
“怪哉,怪哉……”吴长老捻着胡须,“外力难侵,只能靠他自己醒来。强行移动,恐有魂飞魄散之危。”
所有人都知道,此地绝非炼气期能够久留。轻则重伤,重则殒命。顾临,成了唯一的例外。
他不仅活着,而且在一个月前,其身上曾短暂地爆发出一阵清晰的灵力波动——他突破了,晋入炼气八层。
然而,突破之后,他的气息非但没有继续攀升,反而彻底沉寂下去,再无半分增长。仿佛所有的生机与灵力,都用于维持那最低限度的“存在”。他就像一颗深埋地底的顽石,外表死寂,内里却在酝酿着无人能知的变化。
岳炎来了。这位曾在此地创下纪录的天才,一身赤红劲装,周身仿佛燃烧着无形的火焰。他静静地看着顾临,眼神复杂,有审视,有回忆,更有一丝遇到同类般的灼热。
石龙也来了,他被自家师尊,那位攻伐一脉的金丹长老直接拎了过来。看着仿佛坐化了的顾临,石龙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和难以置信,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却又不敢出声打扰。
两个月。
整整两个月。
围观的人群已经有些麻木,但每日前来“打卡”,确认那尊“石像”是否还“活着”,几乎成了许多内门弟子的习惯。他们面色凝重,却又暗藏兴奋。所有人都预感到,这违背常理的沉寂之下,必然孕育着石破天惊的东西。青云宗,或许正在见证一个前所未有的奇迹,或是一场悲剧。
就在第二个月的最后一天,当熔岩湖深处的地火按照规律完成一次周期性的脉动时——
那尊端坐了两月的“石像”,其搭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这一动,如同牵动了无形的线。所有在场之人,无论是闲聊的弟子、闭目养神的长老、还是焦躁的石龙与沉静的岳炎,瞬间将目光死死锁定在顾临身上!
空气凝固了。
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顾临那覆盖着晶屑灰尘的眼皮,轻轻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初时,带着一种迷茫与空洞,瞳孔深处,似乎还残留着戈壁的血色与刀光的惨烈。
他的视线有些涣散,本能地望向四周,然后,他看到了远处那密密麻麻、鸦雀无声的人群。他微微一怔,似乎没能理解眼前的景象。
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下一个瞬间,那支撑了他两个月的、紧绷到极致的意志仿佛终于达到了极限,骤然松弛。他身体一软,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便直接向前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晕倒在地。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筑基修炼区。
片刻之后,巨大的哗然之声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