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古籍的尘埃与汤药的苦涩气息依旧萦绕。
沈璃埋首于书案之间,试图从残卷断简中拼凑出救治萧隐之法,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焦灼。
然而,江山初定,百废待兴,来自四面八方的政务军报,并不会因她个人的忧惧而有片刻停歇。
一份来自东南沿海的加急密报,被心腹无声地置于案头。
沈璃揉了揉刺痛的额角,展开密报。
上面详细陈述了东瀛诸岛近期因食盐短缺而引发的剧烈动荡。
原本,东瀛国内盐产不足,很大程度上依赖与中原沿海,尤其是通过一些隐秘渠道与江南盐商的走私贸易来维持。
而沈璃此前掌控江南盐税,肃清走私,后又以雷霆手段整顿沿海,控制盐场,等同于扼住了东瀛食盐输入的咽喉。
密报中提到,东瀛境内盐价飞涨,已至寸盐寸金的地步。
普通百姓无力购盐,身体浮肿,民怨沸腾。
各大名之间为争夺有限的盐资源,摩擦不断,甚至已爆发了几场小规模的冲突。
昔日嚣张跋扈、与部分中原败类勾结牟利的海寇集团,因其生存亦严重依赖这条隐秘的盐路,此刻也因食盐短缺而内部人心惶惶,补给困难。
看到此处,沈璃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光。
东瀛海寇,如同附骨之疽,屡次犯边,劫掠沿海,甚至与伪帝余孽有所勾连。
皇陵之变,那枚水牢中浮现的东瀛令牌,她从未忘记。
如今,他们内部生乱,正是彻底解决这个边患的绝佳时机。
武力征讨,劳师动众,且跨海作战,变数太多。
但有时候,摧毁敌人,未必需要动用千军万马。
她提起朱笔,在一张空白的奏疏上,落下数道铁画银钩的命令:
一、 严令沿海各州府、卫所,加强巡查,凡走私食盐出海者,无论数量多少,立斩不赦,家产充公。
二、授权东南水师,对任何疑似通往东瀛的船只,无论商船渔船,皆有临检之权,一经发现夹带食盐,船只货物一律扣押,人员押送审问。
三、暗中放出风声,暗示唯有彻底臣服,断绝与一切前朝余孽及敌对势力的往来,方可重开有限的、受严格监管的食盐贸易通道。
这几道命令,如同数根精准的绞索,彻底勒紧了东瀛本就脆弱的盐路命脉。
她不需要派遣一兵一卒登陆东瀛,只需要牢牢握住盐这把无形的利器,静待其内部矛盾发酵、爆发。
接下来的日子,沈璃一边继续翻阅古籍,寻找救治萧隐的线索,一边冷静地处理着如雪片般飞来的各方奏报。
东南方向的消息不断传来:
东瀛境内盐荒加剧,易子而食的惨剧时有传闻。
两大名因争夺一批走私入境的食盐,爆发激烈火并,死伤惨重。
海寇集团内部为仅存的补给分配问题,发生分裂内斗,数个小型团伙被吞并或剿灭。
局势,正沿着她预设的方向,一步步演变。
这一日,天色向晚,沈璃刚给昏迷的萧隐喂完药,细致地替他擦拭嘴角。
殿外传来通传,东南水师都督八百里加急呈送密函。
她走到外间,拆开火漆封缄的密函。
信中是水师都督激动难抑的笔触:
“……托赖凤主天威,东瀛海寇最大一股势力首领‘鬼丸’,迫于内部压力及断盐之危,已于三日前率残余主力战舰二十艘,并携东瀛三大名联名降表,至我水师大营外乞降!鬼丸亲言,愿率部永世称臣,纳贡朝拜,只求凤主开恩,允其一线盐路,活其族人性命……现降表与鬼丸皆已押送赴京途中,不日将至!”
沈璃放下密函,缓步走到窗前。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也映亮了她沉静的面容。
没有硝烟弥漫的海战,没有尸横遍野的厮杀。
仅仅是通过对经济命脉的精准打击,她便兵不血刃地迫使这群肆虐沿海多年的顽寇低头臣服,甚至撬动了东瀛内部的政局。
这,便是掌控大势的力量。
她微微抬手,宽大的袖袍在晚风中轻轻拂动,仿佛覆手之间,便已决定了千里之外的云翻雨覆。
“准其所请。”
她淡淡地对等候命令的内侍吩咐道,“令礼部依制准备受降事宜。至于盐路……可允其有限通商,具体章程,由户部与东南水师共同拟定,严加管控。”
内侍躬身领命,快步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
沈璃回到内室,坐在萧隐榻边,轻轻握住了他微凉的手。
“萧隐,你看见了吗?”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思念,“东瀛已平,海疆暂靖。这天下,我正在一步步握紧。”
“你答应过,要看着我凤袍加身的。”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心口那枚沉寂的锁魂钉,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所以,你一定要撑住。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找到救你的方法。”
窗外,暮色渐深,星子初现。
而一场兵不血刃的征服,已然落定。
通往至高权力的道路上,又一块坚实的基石,被她亲手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