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塔顶层的寝殿内,暖金色的烛光自巨大的红烛上流淌而下,仿佛一道凝滞的光瀑,将室内渲染得一片朦胧暖融。
空气里弥漫着特制的龙涎香,气息醇厚,却压不住那悄然蔓延的、来自北方盐湖的凛冽霜风。
沈璃斜倚在铺着软绒的榻上,足踝上那枚精致的金铃在烛光映照下,随着她细微的动作流淌着细碎的、仿佛有生命的光泽。
殿门被无声推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裹挟着室外未散的寒意踏入。
是萧隐。
他肩头墨色大氅还沾染着星点未化的雪粒,步履间带起一阵冷风,吹得近处烛火轻轻摇曳。
他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沈璃足踝的金铃上,深邃的眸底辨不出情绪。
下一瞬,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一道乌黑的玄铁链如同拥有意识的毒蛇,自他袖中疾射而出,精准无比地缠上了沈璃纤细的脚腕,冰冷的铁质紧贴温热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若再敢冒险北上盐湖,孤身涉险……”萧隐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穿越风雪后的微哑,链尾系着的一小片从九霄塔旧檐下取下的残铃随着他的话语轻轻晃动,发出空洞而警示的轻鸣,“本王不介意亲手折断你的翅膀。”
这是赤裸裸的权力宣言,带着属于摄政王的绝对掌控与不容置疑。
脚腕处的冰凉并未让沈璃露出怯意,她甚至低低地笑了起来,眼波流转间,竟比那烛光还要灼人。
“折翅?”她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里满是玩味。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翻,竟主动扯住那缠绕在足踝的玄铁链,借力旋身,链条另一端被她灵巧地甩出,瞬间环上了萧隐劲瘦的腰身,猛地收紧!
同时,她屈起膝盖,不偏不倚地抵住了他腰间暗袋中那只存放着“星轨盘匣”的位置。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野性的挑衅。
“锁我?”她仰头看他,唇边笑意不减。
就在她膝尖抵住那匣子的刹那,足踝金铃上流转的碎光忽地凝滞,随即竟在她身侧的虚空之中,投射出一幅清晰而生动的画卷
——那是广袤的漠北荒原,此刻却并非黄沙漫天,而是阡陌纵横,无数农人正在田间辛勤劳作,嫩绿的麦苗在春风中泛起波浪——正是她暗中推动、已初见成效的春耕之景。
图中麦浪翻涌最为剧烈之处,空气扭曲,赫然裂出八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翼蔽万民,方为真凰!”
这寝殿内的暖烛,似乎永远也融化不了玄铁链的森森寒意,此刻却奇异地将那象征着生机与民望的“春耕图”投影得满室生辉,构成一幅权力与温情、禁锢与反叛交织的奇异图景。
暖光与寒铁,生机与掌控,矛盾在此刻碰撞出无声的火花。
沈璃指尖缠绕着链条,一点点收紧,迫使萧隐与她贴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交融。
她声音压低,带着蛊惑般的意味:“王爷想锁住我,不如先问问它答不答应……”说话间,她抵在他腰侧的膝头猛地用力一顶!
那暗袋中的星轨盘匣受到冲击,匣盖微震,内置的一枚用来封禁特殊能量的“锁魂钉”被触动!
钉身雕刻的凤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受这力量冲击,桌案上那支巨大的红烛猛地一晃,顶端积蓄的滚热烛泪如同金色的瀑布般倾泻而下,不偏不倚,浇注在缠绕于两人之间的玄铁链上!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炽热的、本该柔软流动的金色烛泪,在与玄铁链接触的瞬间,竟发出“嗤”的轻响。
更令人惊异的是,那晶体表面,遇热后渐渐显露出两行古朴的契文:
“山河为聘,非锁非囚。”
萧隐眼底的墨色瞬间翻涌,如同骤起的风暴。
他骤然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竟直接攥向那仍在燃烧的烛芯,“噗”的一声轻响,火焰在他掌心熄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寝殿内光线骤然暗淡大半,只剩下远处几支烛火顽强地跳动着,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纠缠不清。
陷入暗影的刹那,他俯身,齿尖精准地咬开了她衣襟上那枚象征着某种承诺的玉扣。
微凉的唇擦过她颈侧的肌肤,带来一阵酥麻。
他低沉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喉间似乎还滚动着来自盐湖未散的风雪之声:
“今日便让本王好好教你,何为真正的臣服。”
“臣服?”沈璃在他怀中挣动,反手扣住他手腕——那里,正是之前锁魂钉力量波及之处,一枚微缩的凤纹印记隐隐发烫。
她指尖用力,仿佛要按进他的骨血之中。“王爷怕是教错了人!”
她话音未落,那钉尾印记竟再次爆出一缕锐利的金芒,如针似刺,直射向那凝结在玄铁链上的“冰晶聘契”!
“咔——”
一声轻微的、如同琉璃碎裂的声响。
契文中那象征着万里江山的图案竟应声裂变!
图中的漠北疆域瞬间化为翻滚的无边麦浪,江南漕运水道则扭曲变形,最终定格为一面面迎风招展、绣着金色凰鸟的商旗。
而画面中央,那巍峨耸立、象征着至高权力中心的九霄塔,竟急速坍缩、旋转,最终化作一枚玲珑剔透的铃铛,悬浮于沈璃虚托的掌心之上!
“这才是臣服——”沈璃的声音清亮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那悬浮的铃铛心,光滑如镜,清晰地映照出此刻两人紧密相拥、气息交融的身影,“万民归心,江山自俯!”
就在那“江山自俯”的话语余音仍在殿中回荡之际,缠绕在两人之间的玄铁链毫无征兆地发出一连串“噼啪”脆响,竟寸寸断裂!
然而,那崩碎的链条并未坠落,而是化作点点幽光,如同被吸引般,尽数嵌入了沈璃腕间那枚锁魂钉的凤纹之内。
凤纹光华大盛,纹路似乎变得更加复杂深邃。
萧隐染着些许血色的唇重重印上她微微敞开的衣襟后、那线条优美的脊背。
在那里,一道繁复的金凰暗纹如同活物般缓缓游动。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辨明的喑哑,混着炙热的体温传来:
“江山俯你……”
话语未尽,窗外骤然风嚎雪怒,狂暴的风雪之声瞬间吞噬了他未尽的尾音,仿佛要将这殿内发生的一切悖逆与旖旎都彻底掩埋。
殿内重归一种诡异的寂静,唯有那锁魂钉凤纹中心,第七道原本呈现玉白色的纹路,此刻正悄然游动,逸出缕缕赤金色的流沙。
沙粒如有生命般在她腕间汇聚、凝实,最终形成了一枚全新的、更加精巧别致的铃铛虚影。
铃铛无声,唯见那小巧的铃舌之上,清晰地烙印着一幅微缩的盐湖水道详图。
图中原本标示着狄人营寨的位置,赫然已变成了座座充盈的粮仓。
窗外暴雪吞没尾音,唯见钉心第七道玉白纹游出赤金流沙——沙粒凝成新铃,铃舌刻着盐湖水道图,图中狄营已成粮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