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赫然是他虞槿亲笔签名并加盖私印,将本应专供大夏边军的漠北盐引,以高价秘密售予了敌国狄商!
契约下方,还有一个以特殊药水绘制、唯有遇高温才会显现的押记——正是他虞家掌握漠北盐权后,与狄人勾结牟利的铁证!
这契约,与他书房暗格深处那份要命的原本,细节分毫不差!
“噗——!” 虞槿再也压制不住,喉头一甜,一股腥气直冲上来。
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鲜血咽了回去,只在唇角留下一丝骇人的暗红。
那张保养得宜的儒雅面孔瞬间扭曲如恶鬼,目眦尽裂,眼球上布满血丝,他死死抠住胸口悬挂的、装着续命丹药的锦囊,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璃!贱人!毒妇!”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里磨出来的,带着血沫的腥气。
巨大的愤怒和灭顶的恐惧让他浑身筛糠般颤抖,手指用力过猛,“嗤啦”一声,竟将那价值千金的药囊生生扯破!
几颗龙眼大小、散发着奇异清香的暗红色药丸滚落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掉入旁边尚未完全熄灭、犹有余烬的火盆之中!
嗤——!
一阵浓郁得化不开的青烟猛地腾起!
那烟雾并不立刻散去,反而诡异地凝聚在半空,在虞槿和老仆惊恐万状的注视下,扭曲、变幻,最终凝结成八个焦黑如炭、透着不祥气息的大字,悬停在书房压抑的空气里:
“九霄钟鸣,盐权易主”!
八个焦字如同八道来自幽冥的判词,沉沉地压下来。
虞槿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他再也支撑不住,“咚”地一声,肥胖的身躯直挺挺地瘫倒在地,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老仆扑上去,哭天抢地地呼唤,宰相府内顿时乱作一团。
就在宰相府陷入绝望混乱之际,远在数百里外,盐湖蛟窟。
夜色已褪尽,天光未大亮,正是黎明前最深邃幽暗的时刻。
广袤无垠的盐湖在熹微的晨光中呈现出一种冰冷的灰白色,湖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因低温凝结的盐壳,如同破碎的巨大镜面。
湖心深处,那片被称为“蛟窟”的区域,嶙峋的盐岩怪石如同巨兽的獠牙,刺破冰壳,探向铅灰色的天空,更显狰狞险恶。
一道纤细却无比挺拔的身影,如惊鸿般掠过冰冷的湖面。
沈璃足尖在薄脆的盐壳上轻点,每一次落下,只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浅痕,身法灵动飘渺,仿佛不受这苦寒之地的半分滞碍。
玄色劲装包裹着她玲珑的身躯,在灰白苍茫的盐湖背景上,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内敛,却锐不可当。
她径直落向蛟窟区域中央一块最为高耸、形似蛟首的黑色盐岩之巅。
就在她双足刚刚踏上那冰冷粗糙岩面的刹那——
“嗡——!!!”
一声沉雄、古老、仿佛来自洪荒深处的钟鸣,毫无征兆地、极其突兀地从极远处的九霄塔方向轰然传来!
那钟声穿透了数百里的空间,无视了凛冽的朔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灵魂的力量,瞬间降临在盐湖上空!
嗡——!!!
声波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广袤的盐湖冰壳之上!
以沈璃立足的蛟首岩为中心,肉眼可见的涟漪在坚硬的盐壳表面急速扩散开来!
紧接着,是连绵不绝、令人牙酸的“咔嚓!咔嚓!咔嚓……”爆裂声!
湖心区域那层覆盖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厚实盐壳,在九霄钟声那沛然莫御的声波冲击下,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塌陷!
无数巨大的盐块沉入幽暗的湖水,激荡起浑浊的浪涌。
随着盐壳的剥落,湖心深处,一个巨大而古老的青铜器物缓缓显露出来!
它大半截还浸在冰冷的湖水中,露出的部分布满斑驳的铜绿和深色的水锈,形制古朴厚重,三足两耳,鼎身之上,缠绕着栩栩如生、在昏暗光线下仿佛随时会活过来的蛟龙纹饰。
一股苍凉、威严、仿佛承载着漠北大地盐脉气运的磅礴气息,从这尊巨鼎上弥漫开来!
盐权鼎!
沈璃心头剧震。
这传说中的权力象征,竟真的存在,且深藏于蛟窟之底!
更让她瞳孔微缩的是,鼎身内壁靠近水面的地方,清晰地镌刻着一圈扭曲如蛇的狄国文字。
此刻,那圈狄文在九霄钟声残余的、奇异的震荡波中,表面的铜锈竟如同活物般簌簌剥落!
被锈迹掩盖的下方,显露出全新的、笔画如刀刻斧凿般的铭文!
那并非狄文,而是古雅的大夏篆字:
“寅时三刻,商道归凰”。
“寅时三刻……” 沈璃低声念出,抬眼看了看东方天际那抹即将刺破黑暗的鱼肚白,正是寅时三刻将至!
“归凰?” 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弧度冷冽如冰,却又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讥诮。
她探手入怀,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小袋最上等的漠北盐晶。
细碎的晶体在黎明微光中折射出纯净而冷硬的光芒。
她手腕一扬,那捧象征着漠北命脉的盐晶,如同祭品,又如同宣告,稳稳地投入了那尊刚刚现世、还散发着冰冷水汽的青铜巨鼎之中。
盐晶落入鼎内残留的些许湖水中,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响,如同无数细小的生命在低语。
“该称……” 沈璃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似乎要对着这古老的鼎,宣告一个新的开始。
话音未落!
轰隆隆——!
湖对岸,那片被尚未散尽的灰白色晨雾笼罩的荒原尽头,骤然响起沉闷如滚雷般的马蹄声!
那声音起初遥远,却在瞬息之间便迫近到了令人心悸的地步,踏碎了盐湖黎明最后的寂静。
浓重如牛奶的晨雾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撕裂、搅动!
一面巨大的玄色旗帜,如同从地狱深渊探出的魔爪,率先刺破了翻滚的雾障!
旗帜在凛冽的晨风中猎猎狂舞,旗面之上,一只以金线精心绣成、每一根翎羽都闪耀着刺目光芒的凤凰,正展开遮天蔽日的双翼,追逐着一轮同样金光璀璨的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