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衍看着秦封那张在昏暗光线下显得轮廓愈发深邃的脸。
去逛逛？
他试图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分析出更深层次的动机。
秦封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怎么？”他挑眉，“怕我把你卖了？”
“……”
一个小时后，tG基地地下车库。
时衍坐上秦封车的副驾驶。
“安全带。”
秦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时衍低头，才发现自己忘了系。
他伸手去拉，却因为不熟悉这辆跑车的卡扣，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
一个阴影笼罩下来。
秦封倾身越过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将他完全圈在座椅和车门之间。
一股混合着淡淡烟草味和沐浴露清香的，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瞬间将时衍包裹。
时衍的身体一僵，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咔哒。”
一声轻响，安全带被扣好。
秦封却没有立刻退开。
他的视线在时衍那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侧脸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抬起手用指腹轻轻地擦过少年那颗眼角下的泪痣。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别紧张。”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只是想带你出来透透气。”
说完他才缓缓退回自己的座位，重新握住方向盘。
一辆黑色的GtR发出低沉的咆哮，像一头被唤醒的猛兽。
秦封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将车驶出基地，汇入傍晚的车流。
时衍靠在副驾的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将整座城市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色。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以一个非选手的身份和秦封独处在基地之外的空间里。
没有了训练室的紧张，没有了赛场上的喧嚣。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日常的松弛感。
秦封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
仿佛刚才那个充满了暧昧与试探的动作，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幻觉。
时衍的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脱离了大脑的掌控。
开始不讲道理地疯狂加速。
但他大脑却依旧在试图理清事情的发展脉络。
王子在他们出门前，用一种“我全懂了”的眼神，鬼鬼祟祟地塞给秦封一盒薄荷糖。
挤眉弄眼地说：“封哥，好好逛逛，车速……咳，注意安全。”
结果被秦封一个冰冷的眼神冻在了原地。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空调系统微弱的送风声。
秦封开得很稳，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英挺。
“那家店是什么样的？”
时衍最终还是没忍住打破了沉默。
“叫兵工厂。”秦封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地解释。
“不对外营业，会员制，只接受现役或退役选手的推荐。
里面没有量产货全是定制品，测试原型，或者从选手手里回收的有故事的退役装备。”
他想了想，补充道：
“你的手很特殊，手指长但手掌窄，市面上的模具很难完美贴合。去那里能找到最适合你的东西。”
时衍怔住了。
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过自己手型的细节，秦封却说得如此精准，仿佛曾无数次细细研究过。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像电流般从心底窜起。
车子最终驶入了一片僻静的创意园区，停在一栋看起来像私人美术馆的现代建筑前。
没有招牌，只有一扇沉重的金属感应门。
秦封带着时衍走上前，门无声地滑开。
店内不是时衍想象中琳琅满目的货架，而是像一个未来科技的实验室。
冷色调的灯光下，一个个独立的玻璃展柜里静静地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外设，每一件都像艺术品。
一个穿花衬衫踩人字拖的邋遢长发男人，正靠在工作台前改造键盘轴体。
听到门响他头也不抬。
“今天打烊，滚。”
“老鬼，”秦封的声音很冷，“再不抬头我把你那套绝版键帽当飞盘扔了。”
男人停住动作缓缓抬头。
当他的目光越过秦封落在时衍身上时，那双惺忪的眼里瞬间爆出骇人的精光。
“我操！”他扔掉电烙铁冲过来绕着时衍转了两圈，像在打量稀世珍品。
“秦疯子，你他妈从哪儿拐来这么个小神仙？这骨架，这手型就是天生打电竞的料！”
秦封脸一黑，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时衍完全挡在身后。
“少废话，我们来买鼠标。”
“鼠标？”老鬼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扫荡，露出一个了然又猥琐的笑。
“我这儿的鼠标可不便宜。确定是来买鼠标不是找借口带小朋友约会？”
秦封的眼神瞬间冷得像冰。
“滚。”
“得嘞。”
老鬼立刻投降，引着他们到一面挂满鼠标的墙前。
“小神仙，喜欢什么样的？对鼠标的重量、握法、dpI和微动有什么偏好？”
时衍正要回答“趴握，75克左右，Gpw的模具手感……”，秦封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平静而清晰地覆盖了他的话。
“他习惯趴握，但无名指和小指会自然蜷曲，需要右侧有足够的支撑空间。
重量最好在72克，重心要稍微偏后一点，方便他用指尖进行微操。”
秦封走到一个展柜前，指着其中一款纯黑色的没有任何LoGo的鼠标。
“微动要光微动，触发克数轻，但回弹要快，键程要短。就像这样。”
他说着，伸出手用一种极其自然的姿态，轻轻覆在了时衍正放在桌面试用鼠标的手背上。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热，带着常年训练留下的薄茧。
“你的点击习惯是浅尝辄止，发力点在指尖第一关节。”
他的指腹轻轻压了压时衍的食指，调整着他的姿势。
“所以你需要一个没有空键程的微动，确保每一次点击都瞬间响应。”
时衍的身体僵住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秦封掌心的温度，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清香。
整个世界仿佛都缩小了，只剩下他们交叠的双手，和秦封那专注到极致的眼神。
老鬼已经完全看呆了。
他从未见过Kaiser对任何事，包括他自己的装备表现出如此恐怖的细节洞察力。
这已经不是了解了，这简直像是把对方的手拆开来研究过一样。
时衍猛然明白了。
什么鼠标坏了，什么下午没安排……
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借口。
一个秦封为了能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地靠近他、触碰他、对他好的借口。
最终，他们选定了那款由秦封亲自诊断出的完美鼠标。
“就它了。”
他握住它，那弧度完美贴合掌心，像一件失散多年的为他量身定做的武器。
老鬼愣了半天，才从记忆里翻出它的信息。
“IE3.0复刻版？我的天，十年前的老古董了，你怎么会选这个？”
“手感。”时衍只回答了两个字。
有些东西，数据无法量化，那是刻在肌肉记忆里的直觉。
“行吧。”
老鬼耸耸肩，看了一眼那只鼠标的价格，又看了一眼准备掏卡的秦封嘿嘿一笑。
“Kaiser今天算你捡着了。这老古董我送小神仙当见面礼。”
“不必。”秦封直接将一张黑卡拍在桌上，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他用的东西都得是最好的。”
他看了眼时衍补充道。
“也是最贵的。”
老鬼意味深长地笑了，刷了卡又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推过来。
“Kaiser老板大方，我也不能小气。
最新款的超滑玻璃鼠标垫，未上市的样品。
配这老古董，宝刀配英雄。”
他冲时衍挤挤眼，“就当是你俩的定情信物了。”
空气瞬间凝固。
时衍刚升起的愉悦被这四个字砸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滚烫的窘迫。
秦封脸色一沉刚要发作。
老鬼已经潇洒转身：“行了赶紧滚，别耽误我搞科研。”
秦封盯着他的背影，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金属门在身后合拢。
秦封没有直接开车回基地。
他把车停在了一个能看到江景的观景平台，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两瓶冰水递给时衍一瓶。
“现在还觉得我只是带你出来买个鼠标吗？”
秦封靠在车门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
时衍握着冰凉的瓶身，指尖微微泛白。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抬起头，黑色的眸子清澈地倒映出秦封的身影。
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而是问了另一个。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秦封笑了。
那笑容里有得逞的愉悦，有压抑不住的温柔，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坦然。
他凝视着时衍，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从我知道你回来的那一刻起。”
“我计划的从来都不是买个鼠标。”
“而是把你拉进我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