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盛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燥热。德阳殿内,虽置有冰鉴,丝丝凉气却似乎驱不散那无形中凝聚的沉重。西线大捷的余晖尚未散尽,凉州光复的喜悦仍挂在不少朝臣的眉梢,但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刘辩,以及他身旁的荀彧、郭嘉等核心近臣,心中却已绷紧了一根弦。
帝国的痼疾,从未因一场边境的胜利而根除。外患暂平,内忧便如暗流般汹涌而至。各地州牧,经过黄巾之乱后的权力膨胀,早已形同割据,手握重兵,政令自出。刘辩深知,若不趁此时军威正盛、中央权威得以重塑之际,收回这些散落在外的权柄,那么大汉的统一,终将只是一纸空文。
“众卿,”刘辩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清晰而坚定,“西凉既定,董卓远遁,此乃上天佑我大汉。然,天下疲敝,政令多歧,非长久之计。朕欲效仿光武中兴,重整河山,使政令出于一,兵权归于朝,方可真正强国富民,开创盛世。”
他目光扫过殿下神色各异的群臣,最终落在那份早已拟好的诏书上。“故,朕决意下诏,命各州州牧,即日交卸兵权,回洛阳述职。朝廷将依其功绩、才能,另授官职,共享太平。”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虽然不少人早已猜到皇帝会有此举措,但当这堪称石破天惊的“削藩令”正式宣布时,依旧感到震撼。这意味着,要将那些已然成为一方诸侯的州牧们,重新纳入中央的直接掌控之下,其阻力可想而知。
荀彧出列,躬身道:“陛下圣明,收归兵权,统一政令,乃强本固基之策。然,诸州牧久镇地方,恐生疑虑,需派得力大臣,持节宣慰,陈说利害,方能使此策顺利推行。”
郭嘉也微微颔首,补充道:“文若所言极是。且需令张辽、吕布将军大军暂缓班师,陈兵司隶边界,以为震慑。软硬兼施,方可竟全功。”
刘辩从谏如流,当即下令:“准卿所奏。着尚书台即刻拟旨,发往各州。另,加派天使,携朕手谕,前往荆、益、扬、豫、交等重点州郡,务必使诸牧知晓朕意。”
“臣等遵旨!”
刻有皇帝玉玺和朝廷大印的诏书,以及带着刘辩亲笔安抚言辞的手谕,由一队队精锐骑士护送,如同离弦之箭,射向帝国的四面八方。
然而,和平收权的愿望,在根深蒂固的地方利益和膨胀的野心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荆州,襄阳。**
州牧府邸内,水榭凉亭,丝竹隐隐。年近五旬的刘表,身着宽大儒袍,正与麾下大将黄祖、 李严,霍峻,张允、韩嵩,邓羲,刘磐等人宴饮。他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颇有儒雅之气,但此刻眉宇间却凝聚着一团化不开的阴郁。
一名心腹幕僚匆匆而入,将洛阳来的诏书与皇帝手谕恭敬呈上。
刘表放下酒杯,缓缓展开诏书,目光扫过,脸色逐渐阴沉。当他看到“交卸兵权”、“回京述职”等字眼时,捏着诏书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又展开那封言辞恳切的手谕,皇帝在信中称他为“皇叔”,忆及宗室之情,许诺入朝后必以三公之位相待。
“呵……呵呵……”刘表忽然发出一阵低沉而冰冷的笑声,打破了亭内的静谧。他抬起头,眼中再无平日的温文尔雅,只剩下被触及根本利益的决绝与嘲讽。
“皇叔?三公之位?”他猛地将诏书和手谕揉成一团,狠狠摔在地上,霍然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厉色:“刘辩小儿!黄口孺子,安知天下事!他在洛阳搞什么科举,削宦官,如今竟将主意打到吾等宗室、朝廷柱石头上来了!他视这荆襄九郡为何物?视我刘景升为何人?!”
他环视麾下众人,声音激愤:“汉室自桓灵以来,衰微久矣!先有十常侍乱政,后有董卓跋扈,如今这小儿,看似英武,实则倒行逆施,欲断我等根基!如此朝廷,如此天子,岂值得我等效忠?!”
黄祖等人早已与刘表利益捆绑,闻言纷纷起身,拱手道:“主公!吾等誓死追随!”
刘表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积郁尽数吐出,他踏前一步,踩在那一团诏书上,朗声宣告,声音传遍整个州牧府,也即将传遍整个荆州:
“传我命令!自即日起,荆襄之地,不再奉洛阳伪诏!汉室已衰,我刘景升,当为荆襄百万军民计,保境安民,自立于世!”
“主公英明!”麾下文武齐声应和,野心与地域的利益,在这一刻压过了对中央朝廷的忠诚。
**益州,成都。**
相比刘表的激烈,益州牧刘焉的反应则显得更为阴鸮和深远。
成都州牧府深处,密室之中,烛火摇曳。年事已高、身体已然不佳的刘焉,靠在软榻上,听着儿子刘璋念完洛阳的诏书和手谕。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被更深的谋算所取代。他并未如刘表般暴怒,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声音沙哑:“收权?述职?刘辩……倒是比他父亲有魄力。可惜,他不懂,这天下,早已不是洛阳一道诏书就能号令的天下了。”
他看向刘璋,以及侍立一旁的谋士赵韪,缓缓道:“益州险塞,沃野千里,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如今洛阳政令反复,天下动荡,正是我刘氏再兴之机。”
他顿了顿,眼中野心熊熊燃烧:“刘表在荆州已然举旗,我等岂能落后?立刻传令各郡,封锁入蜀通道,整军备战!同时,派人联络汉中张鲁,许以重利,令其勿要与朝廷相通。这益州,便是你我父子之基业!他日……未必不能问鼎中原!”
“父亲(主公)高见!”刘璋与赵韪拜服。
几乎在荆州、益州做出反应的同时,扬州牧刘繇、豫州黄琬、交州士燮等地手握实权的刺史、州牧,或是出于自身野心,或是迫于地方豪强的压力,或是见刘表、刘焉这等宗室重臣都已反叛,也纷纷或明或暗地响应,宣布不再听从洛阳号令。
一时间,南方烽烟骤起,五州叛立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天下!
洛阳朝堂之上,当南方五州接连叛变的消息如同雪片般传来时,刚刚还因西线大捷而洋溢的喜庆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和难以置信的震惊。
“刘表……刘焉……他们怎敢?!”何进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感到一阵无力。
荀彧面色凝重,闭目长叹:“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郭嘉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既有忧虑,也有一丝预料之中的冷静,他低声对身旁的荀彧道:“文若,疖子终究要出头。早发,未必是坏事。”
龙椅之上,刘辩听着内侍颤抖着念出各地传来的噩耗,年轻的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与决绝。他缓缓站起身,俯瞰着殿下有些慌乱的群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诸卿何须惊惶?”
“朕,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已穿透殿宇,看到了那南方叛乱的烽火。
“他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用刀剑来说话吧!传朕旨意,张辽、吕布所部,不必回京,即刻转向南下!通告天下,讨逆!”
“朕倒要看看,是朕的新军利刃锋利,还是他们的割据美梦更沉!”
帝王的怒火与战争的号角,在这一刻,同时响起。一场决定帝国命运的全面内战,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