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元年(公元189年)的夏季,灼热的风裹挟着黄沙,席卷着帝国西陲的凉州大地。这里的混乱与厮杀,远比气候更为酷烈。曾经共同举兵反汉的叛军联盟,其内部脆弱的平衡,终于在权力与野心的发酵下彻底崩裂。
在金城郡外的荒野上,两支原本同属叛军的队伍正在疯狂绞杀。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哀嚎声混杂在一起,盖过了风声。
“边章!汝首级在此!”一声厉啸划破战场,只见一员将领手持长矛,策马冲阵,其人身形不算魁梧,但眼神阴鸷狠戾,正是**韩遂**。他麾下的骑兵明显更有章法,如同毒蛇般精准地切割着对方的阵型。
对面,叛军名义上的首领**边章**已然身陷重围,他浑身浴血,挥舞着战刀,目眦欲裂:“韩文约!背信弃义之徒!我等共举大事,你安敢如此!”
韩遂冷笑,声音如同砂石摩擦:“共举大事?哼,边帅优柔寡断,屡失良机,岂是成事之主?这凉州,该换个人来领头了!”他话音未落,身边数名亲信猛将已然突前,刀枪并举,瞬间将力竭的边章捅落马下!
边章一死,其部众瞬间大乱,或降或逃。韩遂毫不留情,纵兵追杀,尽收其残部,实力骤然膨胀。然而,他深知,单凭自己尚不足以完全掌控凉州,亦难抗朝廷可能的压力。他的目光,投向了另一支实力不容小觑的势力——以**马腾**为首的陇西豪强武装。
数日后,韩遂亲赴马腾营寨。马腾乃伏波将军马援之后,身材高大,面容粗豪,虽为叛军,身上却仍带着几分豪侠之气。
“寿成兄,”韩遂拱手,语气诚挚,“边章无能,已为遂所除。然凉州局势,非一人可定。朝廷视我等如眼中钉,必遣大军来剿。唯有你我联手,共据凉州,方能与朝廷周旋,为兄弟们谋一条生路!”
马腾沉吟不语,他身边年仅十余岁、却已显露英武之气的长子马超忍不住道:“父亲,韩将军所言有理!与其各自为战,不如合力!”
马腾看了一眼儿子,又望向韩遂,最终重重一拍案几:“好!文约兄既有此心,腾愿与兄共进退!自此,我两部合兵,祸福与共!”他心中亦有盘算,联合能增强实力,至于将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韩遂与马腾的联合,使得凉州叛军完成了内部的整合与权力的更迭,势力更胜从前,如同一头磨合了利齿的饿狼,对关中虎视眈眈。
凉州叛军内讧并再度联合的消息传至洛阳,灵帝又惊又怒,连下数道诏书,严令驻守陇西、手握重兵的**董卓**即刻出兵平叛。
董卓大营,旌旗招展,兵力雄厚,竟已膨胀至**十万之众**!中军大帐内,董卓踞坐虎皮椅上,身躯肥硕,满面虬髯,一双环眼开阖间精光四射。他将洛阳来的诏书随手丢在案上,对着麾下众将,包括其女婿**牛辅**以及李傕、郭汜等心腹,哈哈大笑。
“朝廷又催咱家出兵了!”董卓声音洪亮,带着浓浓的西凉口音,“诸位,说说看,咱家是该即刻发兵,与那韩遂、马腾决一死战呢?还是……再等等?”
牛辅上前一步,低声道:“岳父大人,韩遂、马腾新合,其势正锐,此时硬拼,纵然能胜,我军亦必损失惨重。不如……不如暂避其锋,以守代攻。一来可保全实力,二来嘛……”他嘿嘿一笑,“朝廷见战事不利,定然还会拨发粮饷军械……”
李傕也阴恻恻地补充:“将军,凉州乱一日,朝廷便需倚重将军一日。若真平了叛乱,鸟尽弓藏之理,将军不可不察啊!”
董卓抚掌大笑:“知我者,尔等也!正是此理!传令下去,各部谨守营寨,多派斥候,若遇叛军小股部队,可出击驱逐,若遇其主力,则坚壁清野,不可浪战!另外,再给洛阳上书,就说叛军势大,我军粮草不济,请求速拨粮饷,并增派援军!”
于是,在接下来的数月里,凉州战场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董卓率领的十万朝廷精锐,与韩遂、马腾的叛军主力,看似打得热闹,小规模冲突不断,却始终没有爆发决定性的决战。董卓军往往在取得一些小胜后便“适时”收兵,或在叛军主力来袭时“稳妥”后撤。他不断向洛阳夸大叛军实力和作战的艰难,索要无度。朝廷有限的资源,如同汇入无底洞般,源源不断地输入董卓军中,使得他的势力愈发臃肿庞大。
凉州的战报和董卓的动向,自然也通过锦衣卫的渠道,飞速传至邺城刘辩案头,同时也摆在了洛阳灵帝的龙书案上。
灵帝看着董卓那字里行间充满“困难”和“要钱要粮”的奏报,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他深知,董卓已尾大不掉,朝廷根本无法有效节制。如今叛军与董卓在凉州形成僵局,万一叛军突破陇山,进入关中,威胁长安乃至洛阳……
“绝不能让叛军踏入三辅之地!”灵帝在病榻上嘶哑地命令,“传旨!命陇西太守**贾诩**、镇西将军**张辽**,加强陇山各隘口防御,严防死守!绝不容有失!”
此时的陇西,在贾诩的治理和张辽的镇守下,已然成为插入混乱西陲的一颗稳固钉子。接到朝廷旨意和来自邺城刘辩的密令后,张辽与贾诩立刻行动。
陇山要塞,扼守着通往关中的要道。张辽亲临前线,巡视防务。他指着山下隐约可见的叛军游骑,对副将**徐晃**及麾下士卒道:“诸位,此地乃长安门户,陛下与殿下将重任交予我等,身后便是百万黎民!吾等身后,一步不退!”
“谨遵将军令!”士卒们齐声怒吼,声震山峦。徐晃手持大斧,目光坚定:“将军放心,但有晃在,必叫胡虏叛军,难越雷池一步!”
贾诩则坐镇后方,统筹粮草,施展谋略。他利用叛军与董卓之间的矛盾,以及韩遂、马腾之间可能存在的龃龉,不断派出细作散布流言,行分化瓦解之事,让叛军无法全力东顾。
凉州,这片广袤而彪悍的土地,在叛军、董卓、以及扼守东大门的张辽部三方势力的交织下,已然彻底脱离了朝廷的实际控制。韩遂、马腾割据一方,董卓“养寇自重”,拥兵十万,凉州事实上已成为他的私人势力范围,朝廷政令在此几成空文。而张辽扼守的陇西,则如同一道闸门,死死挡住了叛军东进的洪流,也暂时隔断了董卓势力向中原的直接渗透。帝国的西大门,已然洞开,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那积蓄已久的混乱与兵锋,便会汹涌而出,彻底改变天下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