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惊变的烽火,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在洛阳朝堂上炸开了锅。连日来,德阳殿内争论的焦点已从太子的封赏彻底转向了西征主帅的人选。空气中弥漫着焦虑、算计与权力的硝烟,其激烈程度,丝毫不亚于广宗城下的厮杀。
大将军何进,凭借其外戚身份与总揽军政的权位,自然是力主由其亲信挂帅。他属意时任执金吾的丁原,此人并州出身,麾下有吕布等骁将,且对何进颇为恭顺。何进盘算着,若能借此掌控西征大军,不仅平叛之功唾手可得,更能将影响力深入凉州,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
“陛下!”何进声若洪钟,出列奏道,“凉州叛军凶悍,非心腹重将不能制!执金吾丁原,忠勇可嘉,熟知兵事,麾下并州儿郎亦骁勇善战。臣以为,当以丁原为帅,总督凉州军事,必能克期平叛!”
他的话音刚落,以张让、赵忠为首的十常侍宦官集团便立刻出声反对。他们岂容何进的势力如此扩张?
“大将军此言差矣!”张让尖细的嗓音带着几分阴阳怪气,“丁建阳(丁原字)虽勇,然久在并州,于凉州情势、羌胡事务恐不尽熟悉。老奴以为,选派久在边陲、熟知地理人情之将为佳,譬如……”他目光闪烁,意有所指,虽未明言,但殿内不少人都知道,宦官集团暗中与一些边将有所勾连,试图推出自己的人选。
“哼,边将骄纵,岂可轻信?”何进毫不客气地反驳。
双方各执一词,引经据典,互相攻讦,将朝堂变成了菜市场。灵帝刘宏高踞龙椅,面色愈发苍白,被吵得头晕目眩,几次想要开口,都被更大的声浪压过,只能徒劳地揉着刺痛的太阳穴,眼中满是疲惫与无助。
刘辩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心中冷笑。何进急功近利,宦官只知争权,皆非社稷之福。他深知,此刻沉默比参与争吵更有力量。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落下自己精心准备的棋子。
终于,在争论陷入僵局,灵帝几乎要拂袖退朝之际,刘辩整理了一下衣冠,稳步出班,朗声道:“父皇,诸公!军情紧急,不容再议而不决!”
他的声音清越而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争吵的何进与张让都暂时停了下来。
“哦?皇儿有何高见?”灵帝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忙问道。
刘辩目光扫过何进与张让,不卑不亢,从容说道:“大将军欲遣心腹,是为求速胜;常侍们虑及边情,亦是为稳妥。然,儿臣以为,此次西征,主帅人选首重‘稳’字!凉州局势复杂,叛军与羌胡勾结,若主帅急于求成,或与边将不睦,恐生变故,非但不能平叛,反可能激化矛盾,致使局势糜烂!”
他顿了顿,见众人露出思索之色,才继续道:“故,儿臣举荐一人——左车骑将军,槐里侯,皇甫嵩!”
“皇甫义真?”何进眉头紧锁。
张让也眯起了眼睛。
“正是!”刘辩声音提高,条理清晰地分析,“皇甫将军有三长,足可胜任!其一,资历威望足以服众!平定黄巾,功盖当世,无论是朝中诸公,还是边地将士,无不敬服!此可定军心!其二,忠勤体国,老成持重!皇甫将军素来公忠体国,不结党营私,用兵稳健,不求奇险,但求万全!此可保大局不失!其三,熟知兵事,善抚士卒!由他挂帅,可协调各方,避免内耗,凝聚全力以讨叛逆!此乃眼下稳定凉州、徐徐平叛之不二人选!望父皇与诸公明察!”
这一番分析,入情入理,直指要害。尤其是“稳定”、“避免内耗”等词,深深打动了那些被无休止争吵弄得心烦意乱的朝臣,也触动了灵帝内心最深的渴望——他不需要多么惊艳的胜利,只希望别再出乱子。
司徒崔烈率先附和:“太子殿下所言,老成谋国!皇甫义真确是最佳人选!”
太尉邓盛也点头:“老臣附议!皇甫将军足以担当此任!”
许多中立派大臣纷纷出声支持。
何进张了张嘴,想要反对,却发现找不到更好的理由。皇甫嵩并非他的嫡系,但声望太高,若强行反对,反而显得自己心胸狭隘,别有用心。
张让等人交换眼色,皇甫嵩虽不亲近宦官,但至少不像丁原那样是何进的铁杆,且太子出面力保,权衡之下,勉强可以接受。
灵帝见殿内难得形成共识,长舒一口气,立刻下旨:“准奏!即拜皇甫嵩为车骑将军,总督凉州诸军事,统筹平叛事宜!”
主帅既定,刘辩却并未退下,他知道,真正的布局才刚刚开始。
“父皇,主帅虽定,然凉州叛军多骑兵,来去如风,皇甫将军麾下虽多步卒,善于结阵,却缺乏足够精锐骑军与之周旋、追击。若不能以骑制骑,恐难竟全功。”刘辩话锋一转,切入另一个关键。
灵帝点头:“皇儿虑的是,然精锐骑兵……”
“儿臣麾下,正有两支劲旅!”刘辩顺势接口,“平北将军张辽,麾下六千并州铁骑,乃百战精锐,最擅奔袭破阵!骁骑将军徐晃,麾下三千斧骑兵,亦是人马俱悍,攻坚克锐!此九千铁骑,皆乃虎狼之师!”
他目光诚恳地看向灵帝和众臣:“儿臣恳请父皇,允张辽、徐晃二将,率本部九千骑兵,随皇甫将军西征!一则,可补我军骑兵之不足,助皇甫将军破敌制胜!二则,”他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张辽、徐晃皆乃年轻俊杰,勇武有余,然独当一面之经验尚缺。此番随皇甫将军这等沙场宿将征战,正是绝佳的历练之机!望父皇成全,也好为朝廷早日培养出能镇守四方的栋梁之才!”
这番说辞,可谓滴水不漏。既强调了军事必要性,又摆出了培养后备力量的高姿态,让人难以拒绝。九千骑兵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但打着“辅助”和“历练”的旗号,极大地削弱了其敏感性。
何进心中盘算,张辽、徐晃是太子的人,但并非直接威胁自己,而且他们的骑兵确实强悍,有助于平叛成功,自己也能分润功劳,便默不作声。
张让等人见太子并非争夺主帅,只是派部将助战,乐得送个顺水人情,也未反对。
灵帝自然欣然应允:“皇儿一心为国,深谋远虑,准奏!命张辽、徐晃各率本部,随皇甫嵩西征,务必听从皇甫将军调遣,奋勇杀敌,亦需虚心学习!”
“儿臣还有两请。”刘辩趁热打铁,图穷匕见,“大军远征,情势万变,需有智谋之士参赞军机,查漏补缺。儿臣府中参军事戏志才,机敏多智,善于筹划,可随军参谋,助皇甫将军与张、徐二将军一臂之力。”
“此外,”刘辩神色转为严肃,“大军在外,赏罚分明,军纪严明乃是根本。儿臣举荐督军从事陈群随行,监察军纪,记录功过,确保赏罚公允,士气高昂!此二人随行,亦可及时将西线军情、战况呈报父皇与儿臣,使朝廷能及时了解前线动态。”
戏志才的参谋和陈群的监察,职位不高,却至关重要。一个能洞察局势,参与决策;一个能掌握军队的“法度”,影响士气。这二人,将是刘辩深入西征军内部的另一重保障。
到了这一步,何进与张让都觉得这只是太子的谨慎之举,无伤大雅,并未阻拦。灵帝一概照准。
朝会散去,西征的格局就此尘埃落定:皇甫嵩挂帅,董卓等凉州将领受其节制,而刘辩则成功地将张辽、徐晃两员猛将及其九千精锐铁骑,以及戏志才、陈群这一智一法两位干才,巧妙地嵌入了西征军的核心层面。
回到东宫,刘辩立刻召见张辽、徐晃、戏志才、陈群四人。
“文远,公明!”刘辩目光灼灼,“明面上,你二人需绝对服从皇甫将军将令,奋勇杀敌,扬我军威,立下功勋!你们的战绩,便是孤在朝堂的底气!”
“末将明白!”张辽、徐晃肃然应命。
“但暗地里,”刘辩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们的眼睛,要给孤盯紧了董卓!此獠狼子野心,绝不可信!文远的铁骑,公明的斧骑,不仅是破敌的利刃,更是悬在董卓头顶的剑!若他安分守己便罢,若敢有丝毫异动,或阳奉阴违,危及大局……”刘辩眼中寒光一闪,“你二人可相机行事,必要时,先斩后奏!一切后果,由孤承担!”
“诺!”张辽、徐晃感受到肩头的重任,重重抱拳。
“志才,”刘辩看向戏志才,“你的任务最重。锦衣卫的触角,要尽快深入凉州。董卓军中的动向,凉州各郡的人心向背,乃至羌胡部落的态度,孤都要了如指掌!你的谋划,要确保皇甫将军能掌握主动,更要确保文远、公明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定鼎之力!”
戏志才阴柔一笑,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殿下放心,凉州风云,尽在掌握。董卓之辈,翻不起大浪。”
“长文,”刘辩最后对陈群道,“军纪乃一支军队的魂魄。你要持身以正,执法如山,不仅在皇甫将军军中树立威信,更要让张、徐二将军的部队成为楷模。这监察之权,亦是沟通之桥,协调之钮,望你善用之。”
陈群肃容道:“臣必秉公执法,不徇私情,确保军令畅通,赏罚分明。”
看着麾下这文武搭配的四人,刘辩心中稍定。皇甫嵩是稳坐中军的帅,张辽、徐晃是锋芒毕露的车马,戏志才是洞察秋毫的目,陈群是维系规矩的士。这盘针对凉州、针对董卓的大棋,他已经布下了关键之子。
“去吧!凉州之地,不仅是平叛的战场,亦是我等未来布局天下的重要一环!孤在洛阳,静候佳音!”刘辩挥袖,目光仿佛已穿越千山万水,落在了那片广袤而混乱的土地上。
张辽四人领命而去,带着九千铁骑与特殊的使命,踏上了西征之路。朝堂上的博弈暂告段落,但凉州的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