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财站在乌管事身边,微微颔首:
“还不止,我向天海县的人打听过,去年骤雨来袭,不少人家的粮食都浸了水,粮商价钱压的极低。
是许仲琢磨出了个米粉方子,带山北村等几个村子的百姓,将水浸粮磨成米粉后卖出。”
乌管事眯眼:“就是韩掌柜手里那个米粉方子?”
付财冒出冷汗,暗骂起自己不该听信那姓韩的一面之词:“正是许悦溪上交给王府的那张米粉方子。
若是没有许家人拿出方子并带几个村子的人一块儿做米粉卖米粉,只怕去年天海县无粮可食的百姓累累皆是。”
一旁的曹里正笑呵呵地道:“还别说,我到付财管着的那几个米粉工坊去过一趟。
那些帮工常年种地,都是没什么手艺的,既不会木匠活,也不会裁衣染布纺织……只有一身力气可卖。
若非得了那张米粉方子,只怕那几百个流民,都找不到活计喽。”
便是码头扛大包,都用不着这么多人。
乌管事看了两眼付财和曹里正,哪里不知道是在替许家人说话。
不过仔细想来,两人说的也没错。
帮工卖力气是一时的,手艺学到自个儿手里,才是长长久久赚银子。
乌管事琢磨了下,缓缓地道:
“你们的意思我明白,我会同王爷通禀此事,只不过王爷抱恙卧床不起……
这事还说不准,你们先别和许家人提起。”
付财和曹里正对视一眼,当今重病后,王爷便伤寒卧床,偶尔还咳血。
整个潭州城的大夫都被请去诊脉,然,终究没能治好王爷的病。
付财担忧地道:“王爷卧病在床,南北铺子的事不过是些小事,何必问到王爷榻前?我担心……”
曹里正眼珠子一转,立马接了话:
“这事不急,程娘子的纺织作坊卖了一批棉衣毛衣到南北铺子后,作坊里剩下的货物便不多了。
我听小虎提过一句,许悦溪说她娘亲就差睡在作坊里,点着烛台连夜赶工了。
不妨等他们赶出新的一批货物,等王爷病势好转,再提也不迟。”
乌管事没有反驳他们的话,他瞥一眼曹里正:
“王府和郡守府名下,有不少将士重伤不得不退出疆场。
程娘子这纺织作坊最近可惹眼得很,我看啊,正缺几个身强力壮的守门的,以及会些针线活的帮工。”
曹里正一点就通,决定豁出一张脸皮,再多塞点人给程娘子。
不为许仲的厨艺,也不为许家哪个谁谁谁,而是替昔日同僚和儿子的同僚们,寻个糊口谋生的活计。
付财更是恨不得咽回当日的话,程娘子纺织作坊里的货物卖得极好,哪还用他名下的成衣铺帮什么忙。
今年天比去年冷得更早。
许悦溪穿着娘亲手给她缝的大红棉衣,跟个拜年娃娃似的,来到隶属官学的医学。
上回给那三个对她姐不礼貌的蠢货下了药,他们连蹲了三天茅厕,拉得腿都软了。
期间又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抓药,又是请家里长辈和叶大夫出手,效果都一般般。
据姐姐说,那三个蠢货还想将这事怪在姐姐头上,污蔑是姐姐下的药。
反被叶大夫揪着耳朵,赶回家自省。
不论是谁下的药,他们医术和人差了不止一筹,哪来的脸瞎叨叨?!
“又来找你姐?她正教年纪最小的那个斋认穴位呢,稍等片刻哈。”
许悦溪来的次数太多,医学的人大多都认识她了。
许悦溪找了个地方坐下,放下食盒,撑着脸开始发呆。
直到许凝云下了课,走到她身前,揉揉她的脑袋:
“想什么呢?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过来?”
许悦溪回神,笑着摇头:“带了几碗梨汤,清火。”
许凝云听出她话里的隐晦意思,平静地道:“叶大夫本是看重那个斋的学子,这才将我派了去。
既然他们不领情,我也没必要贴上去,倒是刚来医学的十几个孩童,个个和你年纪相仿,听话懂事,好教得很。”
许悦溪嗯嗯点头,两个人闲聊了几句,并肩同行去看望池青。
这几碗梨汤,可也准备了池大夫的份。
路上,许凝云难得调侃道:“你差不多天天带食盒来医学找我,知不知道大哥是怎么说的?”
许悦溪嘟起嘴:“管他呢,反正我不要爬一眼望不到头的石梯。”
许凝云就知道自家溪儿是个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主。
两个人说说笑笑间,来到医学分给池大夫的屋子。
不想屋里挤满了人,其中一个瞧着挺有气场,不像什么普通人。
那人斜睨了许家两姐妹一眼,冲池青郑重拱手:
“池大夫,还请您再三考虑到府上出诊,事后府上必有重谢。”
撂下句话后,那人手一挥,带上一群人离开。
许悦溪瞅瞅直叹气的池青和屠年,再看看隐隐有些激动的池然和贺春,视线最后停留在叶大夫脸上。
“这是……怎么了?”
池然一拍大腿,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王府派人来请师父给王爷看诊!”
这可是对师父医术最好的背书!
证明师父的医术,得了王府的认可!
那可是王府!!
许悦溪和许凝云视线交错,同时沉默。
贺春意识到师父大师兄过于沉默,就连给刚刚那十几个侍卫带路的叶大夫都唉声叹气的。
她苦思冥想片刻,小心翼翼地道:
“莫非这事,不是什么好事?”
叶大夫再度长叹口气,到隔壁屋子抓来刘大夫和他的师父,把门一关,开始细细分析起局势。
“陛下重病,急诏各路藩王入京城,这个关键时刻,我们王爷染了风寒、缠绵病榻……”
“况且,潭州城里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被王府请了去,可都没看好王爷的‘病’。”
叶大夫单是想想,就觉脑袋疼。
池然吞咽了口唾沫:“您的意思是……”
叶大夫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可不能瞎说,不过……这趟不去也得去,不仅要给王爷看诊,还得好好看、用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