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竹林,天便黑了。
脚下的路藏在夜色中,看得人不知前路通往何处。
许老三、老刘和霍老二主动到前头探路。
小半个时辰后,一行人落脚在了一处庙宇。
庙里破烂不堪,屋顶都是破的,一看就废弃多年。
虽说有过夜不入庙的说法,但人多不怕,又都逃荒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郑里正带头进了庙里,发觉里头还窝了十来个人。
月光照耀下,个个瘦的不像话。
庙里的人也注意到了一群人进来,摸不清情况下,战战兢兢缩到了角落。
郑里正抬手,让往后传话,别打扰到别人,更别做任何多余的事:
“真要闹出什么事,我和赵里正绝一个不会帮忙,我说得出做得到。”
听了这话,不是没有人有怨言。
里正这话说的,是对他们的不信任!
但看郑里正格外严肃的脸,再摸摸空荡荡的肚子。
算了,先安置下来,吃个饭吧。
许家、程家和吕家人毫不犹豫跟上两个里正,进了正殿,找了个角落坐下。
许仲和其他几个人一撸袖子,碍于没有水了,只能生火热了馒头,再夹点咸菜酱菜凑合着吃。
许悦溪一边啃着馒头夹酱菜,一边和许空山坐在一起,观察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似是饿了一段时间,嗅见香味不停咽着唾沫。
可没有一个起身或是做别的,每个人脸上都是麻木。
这时,许望野挤了来,就坐在许空山旁边:
“里正几个人还在商量救赵大哥他们的事,听着仿佛打算在庙里多待上几天,等把人救回来,再重新赶路。”
许悦溪眼神闪了闪:“其他人乐意?”
不是她说话刻薄,实在某些人的话太难听。
许家驴车就走在郑里正后头,赶路时都能听到后面传来的说话声,说什么的都有。
尤其白家朱家那几户同样丢了人的人家,人是跟了上来,一路上还在骂骂咧咧说什么里正当成这样,活该丢了儿子……
听听,说的就不是人话。
而且说这话的,还是山北村跟着提前逃荒的一户人家。
山南村的郑里正如何,许悦溪和他相处不算久,不好评判。
但赵里正这一路上,可谓大事管小事管,事事上心。
定下的规矩底线,甚至一改再改。
换来的,却是咒骂和猜疑。
更别说两个里正让人探路找水,本来也是为所有人做打算,又不是行私事。
许望野藏起半个馒头,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就听了一耳朵。”
许空山大口吃完馒头,拍拍手上的碎屑,见几个小孩都安静窝在野猪身上啃馒头,便提议道:
“溪儿,我也去听听,说不定还能给出个主意。”
赵里正对许仲一家的照拂颇多,他们能帮则帮嘛。
许悦溪还在瞅着对面的人,闻言猛地站起身:“我也去。”
许望野累得全身酸软,只给他们指了路。
许悦溪牵着大哥,顺着指的路走过去,还没到呢,就听到了动静非常大的吵闹声。
两人默契加快脚步。
白棠实在受不了边吃边窜稀,几口啃了馍,跑到角落脱了裤子,意外听到了几道声音。
他仔细一听,竟是两个里正在说留在庙里待几天,不走了之类的话。
这哪儿成?!
白棠裤子都没提,扬声大喊:
“不行!我不同意!叛军和流民还在后头追着要人命呢,郡城还没到,待什么待?明天清早就走!”
郑里正和赵里正同时看来,眉头紧紧皱起,明显没想到有人偷听。
许望野溜野猪路过,听了都没说什么。
你个偷听的插什么嘴?又不是同你商量!
白棠还在大声嚷嚷不干、里正有私心之类的话,引来一群人探头。
何知问的爹何允不得不咳了一声,提醒:“你……先把裤子提上。”
许悦溪和许空山赶来时,白棠在一群人的暗骂下,不情不愿提上了裤子,嘴里还在嘟囔:
“我不管,丢了谁都不能耽搁赶路,我还急着进郡城呢!”
郑里正嗤笑:“你要逃自个儿逃呗,谁还拦着你了?”
白棠瞬间噤声。
半炷香,山北村山南村几十个人齐聚正殿,团团围坐在生起的火堆边上,开始商量这事。
霍星蓝挤在其中,非常不舒服,偏偏不能不来。
真要待在这破庙里,直到救回不知死活的人,那才是耽搁了大事。
重生后许多事情都变了,她本就有些不安心,否则也不会轻易听了霍秀才的话。
一切都在改变,霍家人,是她唯一能拿捏住的。
也正因此,霍星蓝一改直往潭州的念头,打算到郡城探探情况。
一圈人大眼瞪小眼,都没有贸然开口。
田老婆子本来就没打算放弃田大牛,见所有人都不吱声,只沉沉盯着两个里正,摆明了不同意待在庙里救人一事,她想也不想地说道:
“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反正我一定要把我家大牛找回来!”
旁边的田老汉重重点头。
田家就三个人,大牛没了,他们还逃什么荒,还赶什么路?
郑里正沉着眸子一一扫过火堆边的一张张脸,唯独在许空山兄妹身上稍稍平和了些:
“我也不说别的,就一句话,不愿意跟我们留下救人的,尽管走就是,我绝不拦着。”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众人的不满。
“郑里正,你别忘了,你是山南村的里正,怎么能说出……”
郑里正一摊手:“这个里正,你们谁爱当谁当,我不干了。”
为这两个字,他两个儿子都丢了!
郑里正的夫人就坐在他旁边,死死抱着郑宝的小儿子,哭得眼都红了。
郑宝的娘子更是整个人都颓了,盯着小叔子那张脸愣愣发呆。
整个正殿陷入沉寂,唯有些许零碎声音不时响起。
白棠和朱文还在窜稀,被排挤在正殿外,只得远远听着。
见状,白棠扬声喊了声赵里正:“他不干就不干,赵里正,你带我们继续赶路就是!”
声音传进正殿里,赵里正瞟了白棠一眼,不轻不重地道:
“你先前不是还让我想法子救你爹?我不救你们骂,要救你们也骂,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自家丢了人骂过赵里正的挤在人群里,悻悻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