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户眯起眼,还没来得及看清小驴车上坐着谁,赶车的又是谁,这会儿赶来又有什么目的。
被带在马上的许老三喊了声许仲:“赶车那人好像是……朝晴的夫婿。”
许仲眼一下睁大了。
另一匹马上的许空山飞快跳下马,快跑来到小驴车前,和有几分眼熟的吕惊打了声招呼,正要往里探头。
车厢被从内打开。
许悦溪缩着脖子走出,寒风瑟瑟下,茫然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清明:
“呜呜,大哥!”
许空山赶紧脱了羊裘包住她:“没事吧?吓死我们了,差点就要将渡远寺的茅房全抽干净了。”
许悦溪不感动了,平复下情绪,看向在诸多高头大马下战战兢兢不敢吭声的吕惊:
“姐夫别怕,打头的这位秦千户,曾任天海县县令,待辖内的百姓,格外慈爱。”
吕惊拿余光偷瞄了一眼神色没什么严峻的秦千户,心道乍一看,可看不出半分慈爱。
这时,许仲喊上坐在高家马车里的程瑶和许凝云赶来。
许仲被挤在最外头,踮起脚来回扫视许悦溪,没见着伤口后,激动地抓着吕惊的手:
“多谢多谢多谢!”
吕惊抽了两下,没能把手抽出来。
说句实话,许仲一家都在这儿,叫他非常没有安全感。
毕竟他随朝晴到过山北村数次,深知朝晴这位二叔一家的脾性。
好在许老三后一步赶来,见吕惊脸都白了,赶忙让许仲松手:
“都是一家人,别的再说也不迟,你先去关心关心溪儿吧。”
吕惊听着从许老三口中说出‘溪儿’这个和从前截然不同的称呼,一时有些惊讶。
直到许仲听话松了手,挤进车厢里关心女儿去了,吕惊想了想,朝许老三招招手。
许老三看一眼抱在一起的许仲一家,随吕惊走到旁边,正好奇喊他有个什么事,就听他搓着手,小声道:
“三叔,孟九今早得了爹娘的嘱托,来谷雨村找朝晴回村一趟。
她太久没来谷雨村,一时迷了路,到了天黑时分,才找到我家,现正和朝晴说着闲话呢。
我们都商量好了,明天一早回山北村,顺带到渡远寺逛逛,买些炭火猪肉等等过年。”
许老三听明白后,瞳孔猛地一缩,再想起刚刚去的那处农庄,分明是雨前村钱员外的,拳头当即攥了起来。
他一言不发穿过一匹匹马和人。
期间路过高家的马车时,被高碎琼喊住。
许老三脚步不停:“溪儿就在小驴车里,没有受伤。”
高闻予率先跳下马车,扶着高碎琼下马时,望着许老三走到被山北村众人抓了的那几个护院旁,一声不吭开始揍人。
火把在雪夜里格外亮堂。
高碎琼冷得把手揣进衣袖里,一边往许悦溪那儿赶,欲亲眼看看她人如何,一边不时回头看热闹。
高闻予紧跟在她身后,生怕她脚滑摔在雪地里。
许悦溪终于摆脱家人的问候与关心,来到秦千户跟前恭敬谢他出面找人。
秦千户摆手:“免了。渡远寺现在有三分之一归岭南卫所管,你在渡远寺……我岂能坐视不管?
人没事就好,上马车,回渡远寺,可别冻着了。”
许悦溪冲他眨眨眼:“大人,报仇不能隔夜,您说呢?”
秦千户微微眯起眼,无视绕着许悦溪来回转圈的高碎琼,平静地道:
“姓钱的他爷爷曾是六品京官,他爹虽然没什么用,但还挺会赚钱。
钱家,人脉颇广,又没什么证据,只怕……”
虽说他也咽不下这口气,但单凭那几个护院的口供,还真拿姓钱的没什么办法。
秦千户顾虑的当然不是一个钱家,而是他朝中的人脉,和皇帝。
许悦溪接过高碎琼递来的新棉衣,换下大哥脱下的羊裘:
“不能拿这件事做文章,那……别的事呢?”
许空山身板硬朗,脱了一会儿再穿上全然不冷,在旁附和道:
“是啊,这件事万万不能传出去,不然我妹的名声咋办?”
许仲瞅瞅还在揍人的许老三,撸起袖子,拽上许空山,毫不迟疑加入其中。
秦千户眼珠子一转:“别的事?要不,你跟二公子说说?”
许悦溪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七郎被强摁在车厢里,隔着车窗不停朝她招手。
*
小半个时辰后,
农庄的农户和护院大多被派去抓人。
钱员外瘫在床上,听大夫说起他这辈子都得断子绝孙,脸色无比狰狞。
后院那一群废物娘们只生了三个小废物。
往后他不能再生,打拼下来的一切,岂非为他人做了嫁衣?
“来人!砍了这个庸医的脑袋!再去请大夫!天海县最出名的那几个,绑也得给我绑来!
治不好我的命根子,我要你们死!我要整个山北村的人死!我……”
小厮匆匆敲门进屋,迟疑地道:
“老爷,不好了,那群人回来农庄了,就在门口候着。”
“不见!打发走!叫姓秦的有本事往郡城递折子,得了方郡守的应允,再派人来搜查我名下的农庄!”
小厮战战兢兢:“可……可这回说话的,不是刚刚那位秦大人,是个十来岁的小公子,似……似是戚将军府的二公子。”
钱员外眼皮猛地一颤,交代护院摁住大夫关好,脸色阴晴不定。
不过两个小娘们,如何能得来如此重视?
姓秦的也就罢了,他负责整个渡远寺的平安,又曾担任过天海县的县令。
高景的女儿乃官学的学子,高景又和姓秦的攀上了关系……
可戚云琅,别提高景,就是秦决豁出脸皮,都请不动!
“替我更衣。”
钱员外换了身殷红的衣袍,喝了端来的止疼汤药后被两个小厮扶着出了门。
走动间空落落的,万分不习惯。
他面色扭曲了一瞬:“那五个人呢?”
“在厨房睡下了,怎么喊都喊不醒。”
“杀了,尽快埋好。”
“是。”
戚云琅披着纯白狐皮披风,撑着把纸伞站在农庄门口。
身后五步外,几百个将士下马而站,手握在刀柄上,眼中精光湛湛。
钱员外见着戚云琅,心中顿觉不悦,看在戚明彻和燕婳的份上,耐着性子道:
“云琅啊,我方才和秦大人说过了,我一宿都没出过农庄,我……”
戚云琅笑容温和地打断:“钱员外,我并非为此而来。”
“那……”
“方才我所乘马车经过贵府的农庄时被土疙瘩撞了下,我一时不慎,丢了爹娘专为我求来的玉坠平安符。
还请钱员外行个方便,放我的人进去找找,我戚家,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