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溪边聊了好一会儿,许望野才找来:“许空山,林秀才喊我们过去,抽背《百家姓》。”
许空山一脸不想活了,慢吞吞站起来,无力地道:
“来了,来了。”
枉他读书多年,到头来,还得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念起。
四书五经,都得进官学才能学!
许悦溪看看天色,拍拍衣服上沾的土,拽起许凝云:
“我们也回去带孩子吧,姐。”
许悦溪不乐意上小学斋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外表看着才六岁,实则内里装了个二十来岁的灵魂。
一进小学斋,周围都是小孩,她还得带孩子,多麻烦。
许凝云没说什么,左右她不会进官学。
她回头看了眼山南村的方向,牵起许悦溪的手回了许老大家。
今天晚上,他们还得在大伯家挤挤。
快走到许老大家门口,许悦溪抬头瞄了两眼,突然加快脚步。
许凝云正琢磨前些天池青大夫教她的内容,就被强行拽到门口。
门都不敲,径直闯了进去。
小院里,挤了满满当当一群人。
许悦溪一眼看到站在人群中的霍星蓝,她回头扫了一眼,表情没变,继续说道:
“何奶奶,我是真心感激你那天的开口帮忙,这才第一个来你家收粮。
包括许老大家,有多少水浸粮,我都收。
就按我先前在大树底下说的,一百六十文一石,你看行的话,我当场就过秤结钱。”
何秀云抿起唇。
许老汉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慢悠悠说道:
“霍家丫头,不是我说,你这价钱低了些。这样吧,你要再抬抬价,两百文一石,我当场就过秤卖你。”
霍星蓝失笑:“许爷爷,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水浸粮要能卖到两百文一石,大家都不用发愁卖不出了,不是么?”
许老汉重重哼了声,没有反驳。
许悦溪悄咪咪凑到许老三的大女儿许孟九身边,轻声问起经过。
许孟九抬抬下巴,示意她看坐在爷奶身边的那几户人家,压低声音说道:
“周家、徐家和张家都有心卖粮,但又觉得价钱低了点,就跟霍星蓝磨着呢。
买卖买卖,你情我愿的事,出不起价钱就不收呗。
霍星蓝偏要扯上我们家,说什么奶奶对她有恩,要头一个收我们家的粮。
还带那几家人过来,非要一百六十文一石,强买我们家的粮。
奶奶都婉拒了,说这价钱不行,她还车轱辘话扯来扯去,扯得奶奶都懒得搭理她。”
许悦溪摸着下巴审视还在来回扯恩情之类的话的霍星蓝,心知她既想低价收了粮,又要叫村里人都知她懂得感恩,博个好名声。
许悦溪摇摇头,轻声道:“是有点贪心了。”
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
你要压低价钱收粮,就不可能得什么好名声。
商人重利无妨,但既要又要太过贪婪,可就有点过分了。
霍星蓝瞟一眼分明在小声蛐蛐她的许悦溪,看在何奶奶的面子上,不跟她计较:
“何奶奶,我当真是为感激你而来,绝不是为了别的。你应当知道,今天来的那两位粮商,一听都是水浸粮,头也不回就跑了。
你现在不卖,等到交税前再卖,这价钱,可就没这么高了。”
何秀云伸手拍了拍周家娘子的胳膊,知道这三家都在等她拿主意呢。
“霍家丫头,我这么跟你说吧,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老大和老三家的粮食,卖不了这个价。
你要没别的事,就带上箩筐离开吧,我还得喂鸡呢。”
霍星蓝一听称呼,就知道何秀云对她的态度疏远了些,她脸上一僵:
“何奶奶,我……”
许悦溪看不过眼,赶在许老汉赶人前不顾阻拦跳出来,叉腰喝道:
“没听我奶奶说吗?你出的价太低,粮食不卖给你!你要么抬价,要么掉头就走!
出不起价钱,还搁这儿扯来扯去,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霍星蓝料到许悦溪会忍不住跳出,她扭头看看,没瞅见个高人壮的许空山,腰板都挺直了:
“我就图报恩,我……”
“我呸!什么报恩,你上外头问问,哪家报恩是这么报的?
再说了,我奶奶又没三天两头拿这事说来说去,报不报恩都是你的事,可你借口报恩,故意来我家扯皮,就是你的不对!”
个牙尖嘴利的小东西!
霍星蓝被质疑一通,面上有些挂不住:“这又不是你家,你别忘了,你们分家了!
况且我哪扯皮了,我带一腔真心过来,想帮何奶奶两个儿子解决麻烦,你……”
许悦溪拿出前身三成水准,大声嗤笑:
“你管低价收粮叫解决麻烦?你爹好歹也是个秀才,就是这么教你的?”
霍星蓝脸一沉,见何秀云和许老汉都没阻拦许悦溪的行为,寒声道:
“我低价收粮?你到镇上到其他村子问问,一百六十文收水浸粮,已是算高了!
别村恨不得全卖给我,我还不是看在同村的份上,才请了粮商来山北村收?
这不叫解决麻烦,那什么才叫解决麻烦?跟你一样,只会耍嘴皮子,天天到处闹事,才叫为村里人解决麻烦?”
许悦溪翻了个白眼,还要再说。
霍星蓝却没了耐心,重重撂下一句话后当场离开:
“好,你嘲讽我低价收粮,那我不收了还不成?费劲不讨好的事,我不干了!”
徐家、张家的人一慌,连忙赶上去劝她。
周娘子慢了一步,路过许悦溪时,沉沉叹了口气。
许悦溪这才注意到,周娘子脚是跛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非常吃力。
门外传来霍星蓝的讽刺声。
“她才六岁,我就得让着她?往后卖粮这事,你们别找我,找她许悦溪去,她不是能着吗?”
何秀云显然没想到会闹的这么难看,拧起眉头叹道:
“禾儿,你把家里挂着的那块腊肉切一半,我待会儿到霍家去一趟。我们不卖粮能活,村里有人不卖不行,我得……”
许悦溪拦住冷着一张脸去厨房的孙禾,面无表情说道:
“用不着去找她,我想了个法子,能解村里的燃眉之急。”
院里众人都是一愣。
许孟九轻声嘀咕:“村里的水浸粮,可有好几十石呢。你家还了债,还在镇上租了房,拢共也没攒多少银子吧?”
莫不是,又得借钱全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