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野？你发什么呆？太阳快下山了，得尽快收了晒着的稻谷。”
许老大挠挠头，纳闷地喊道。
许望野回神，看了眼卖力干活的许空山，低声问道：“爹，二叔，还真能进县衙干活了？”
许老大眨眨眼，想起他提过的事，手下动作不停：
“是啊，不然他吃饱了撑的，带好些肉回来，爹都不会让他进门。”
家早就分了，现在又没下大雨闹大灾什么的。
许空山是在他家住，但他家也没吃亏，这不望野读书的事，还得靠许仲呢嘛。
一码归一码。
许仲无缘无故买那么多肉带回，不是有事，就是心虚，定会拦住许仲，按爹的脾气，铁定不让他们进屋。
许望野想想爷爷的性子，觉得这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他轻声嘟囔：“可……可我……”
许老大抬头看他两眼，很快想明白望野是个什么意思：
“我刚听许仲说了你还得考的事，你全力去考，至于那每年三百文，有你爹我呢。
再不济，还有你爷爷和大哥。家里几亩地的粮食，是泡了水，不好卖，但许仲前些时候不是还了家里的债？
这钱我都攒着呢，本来打算拿来给许仲他们擦屁股，现在他们自个儿能管自个儿，我就只管我家人了。”
说实话，许老大有点如释重负。
养了不省心的二弟几十年，许仲可算懂事，不用他操心了。
许望野哭笑不得点点头：“成，我听林秀才说，官学和镇上书铺，都要人抄书赚银子，我练好字多抄些书，也能给家里减轻负担。”
许老大和许望野嘀咕的时候，许老三大咧咧扯着嗓子，喊了许老汉：
“爹，我跟栓子他们商量好了，打算明天到镇上摆摊卖卖粮，再挨家粮铺都问问，问的多了，指不定有收水浸粮的呢。”
许老汉叹口气：“我看悬。今年这场大雨来的又急又凶，我都没防备。
下了七八天，得亏里正及时带我们抢收，不然等雨停再收，亏损只会更严重。”
许老三其实也不抱什么希望，这雨又不止下在山北村一个村。
十里八乡的村子都受了灾，水浸粮一抓一大把。
但他总不能就这么说出来，叫大家伙没了希望：
“这事可说不准。周围几个村子的粮食不大都浸了水？我估摸着镇上的粮商也没收到多少没泡水的上等精米。
他们总不至于就收那点粮吧？水浸粮都晒了好些天，发霉的都丢了，说不定有粮商乐意收呢。”
许老汉没说话。
许空山在旁边安静听着，本想插话，又听许老大顺势接了话：
“老三说的对啊，就算这事悬了点，我们也得到镇上问问，不然真按霍家那丫头说的，一百六一石卖了？
我可舍不得，我天天顶着大太阳耕田种地浇水除草，可不是为了那一百六十文的！”
许老汉冷哼一声：“你还别不信！一百六十文是少了点，可比起粮商压价，还是好上些许的。
去年没受灾，人人家里都是精米，那些粮商不还是借口丰年、处处都有粮收，故意压到二百五十文一石？”
许老大哑然：“一百六十文，怎么和二百五十文比？这多上九十文，够全家吃上小半个月的鸡蛋呢。”
许老汉摇摇头，懒得跟他争辩：“要去你们去吧，晒着的稻谷叫你们婆娘和孩子照看着，我和里正他大儿子进山里烧炭去。”
许空山掰着手指算了下日子，忍不住问：“爷爷，这才刚入秋，你们就烧炭了，太早了吧？”
许老汉挑起箩筐，瞪他一眼：“你懂什么？这炭可不止家里用，还得卖出去赚银子，来年春天还得交税呢。”
许空山被许望野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好几句，才明白过来。
许老汉对卖出水浸粮这事，不抱任何希望了，只得将主意打到烧炭上。
盼着提前多烧点炭，供自家冬天取暖，赚银子囤吃食过冬，以及来年春季的交税……
许空山回到许老大家，吃起芋头烧鸭，豆角炒猪肉和豆腐炖鱼头都不香了。
将碗放去厨房一抹嘴，挑起水桶到村口水井里挑了满缸水后，迫不及待拉着许悦溪和许凝云出了门。
许悦溪刚从奶奶口中得知村里的近况，又听许空山嘀咕小半天，坐在溪边唉声叹气：
“大哥，我也看不过眼，但这事，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啊。
家里就那点银子，先前囤货就用去小十两，剩下的银子，还得囤货，再说了，逃荒路上，也用得上银子的。”
许空山一拍大腿：
“我不是让你收了全村的水浸粮，我琢磨着，你脑瓜子灵活，又爱刷点短视频，能不能给村里想个法子，解决了这事。”
蹲在一旁挖草药的许凝云失笑：
“大哥，全村人都想不出什么法子，你让溪儿想办法，她又不是神仙，你就别为难她了。”
许悦溪鼓起脸瞅姐姐。
这话摆明了是在刺激她呢。
她才不上当！
许空山轻咳一声，环视四周，低声说了霍星蓝的事：
“她要真是那什么，我估摸着她说的粮商，就是她自个儿。我怀疑，她是想低价收水浸粮，留到荒年高价卖出！”
许悦溪眨眨眼，面容逐渐严肃：
“说起这事我就生气，奶奶刚跟我说了，霍星蓝那天到天海镇挖河道那儿，是奶奶认出了她，百般照顾她。
可她呢？连声谢谢都不说就算了，一看到奶奶就跑，我看她就是心虚！”
许空山眼珠子一转：“就是就是！还有上次张府的事，你们是不知道，我留在偏室，被挖苦了多久。
那钱大夫小嘴趴趴的，霍星蓝跟着叽里呱啦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我一个大男人懒得搭理她，但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三人对视几眼。
许空山和许凝云将视线投在许悦溪身上，眼睛里的期盼，就快溢出来了。
许悦溪：“……我尽力。但是吧，你们得想个法子，打消爹娘送我去小学斋的念头。”
许凝云还在迟疑。
许空山一口答应下来：“我听望野说，镇上的小孩八岁才开蒙，你急什么？”
许凝云面无表情看大哥。
等许悦溪满八岁，就得逃荒了，还真不用念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