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闷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在流浪部落中央的广场上。
没有风,只有夏虫不知疲倦的嘶鸣,扰得人心烦意乱。巨大的火炬插在场地四周,跳动的火焰将光线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更添几分压抑。
秦婉坐在玄甲卫为她搬来的檀木椅上,脸上带着不耐的燥意,手里那把精致的绣扇摇得又快又急,却扇不走心头的火气。
她盯着被两名强壮玄甲卫死死按着跪在场地中央的云冽,漂亮的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废物!一群废物!”她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夜晚的寂静,带着明显的迁怒,“连个人都影子都摸不到!我表姐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把你们全剁了喂狗!”
先前派出去搜寻林娆下落的几队玄甲卫刚刚回报,均是一无所获。
这消息让秦婉的心直往下沉,焦虑和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不安感交织在一起,化作了熊熊怒火,而眼前这个沉默的狼族首领,就成了她最好的发泄目标。
“说!云冽!”秦婉“啪”地合上扇子,用扇骨毫不客气地指向他,“我表姐林娆到底在哪儿?是你把她藏起来了?还是你们部落活腻了,敢动我林家的大小姐?”
云冽跪在冰冷的泥地上,双手被反拧在身后,强大的力道让他难以动弹。
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在火光下泛着微光,新旧交错的伤疤如同神秘的图腾。汗水顺着紧实的肌肉线条不断滑落,并非因为炎热,而是源于压抑的对抗。
他只穿着一条简陋的兽皮短裙,整个人在火炬的光影下显得屈辱而脆弱,唯有那双暗金色的竖瞳,依旧冰冷、孤戾,固执地盯着地面,对秦婉的斥问置若罔闻。
石屋地下那个长眠的身影,以及与她相关的、混杂着屈辱与复杂情绪的过往,在他脑中闪过。
此刻,他选择用沉默来对抗。这沉默,既是对那段过往的缄封,也是他骨子里不肯向强权低头的骄傲。
“不说话?”秦婉冷笑一声,霍然起身,走到云冽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以为装哑巴就能糊弄过去?”
她用扇骨抬起云冽的下巴,强迫他迎上自己的视线,眼中满是讥讽,“看来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是不知道本小姐的手段!给我绑起来!就绑在这儿,让大家都看看,忤逆本小姐是什么下场!”
玄甲卫得令,立刻用粗糙的绳索将云冽的手脚用力拉开,呈“大”字形,牢牢捆绑在打入地面的木桩上。
这个姿势让他无法蜷缩,结实的胸膛、紧窄的腰腹和修长有力的双腿在火光下暴露无遗。兽皮短裙在挣扎中歪斜,带来更深的羞耻感。
云冽咬紧牙关,脖颈和手臂青筋暴起,奋力抵抗却徒劳无功。
被彻底固定后,他闭上眼,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将涌到嘴边的闷哼硬生生咽回,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内心的愤怒与压抑。
时间在沉闷的夜色中流逝。火炬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云冽的皮肤在夜晚的闷热和紧绷的姿势下沁出更多汗水,呼吸因为姿势不便而略显粗重。
但他依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像一尊沉默的石雕,只有偶尔不受控制的细微颤抖,泄露着他正承受的痛苦与屈辱。
秦婉起初觉得解气,但看着云冽那副即使狼狈也不减半分孤傲的样子,尤其是他脸上那个遮住大半边脸的冷银色金属面具,在火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仿佛在无声地挑衅她,让她心里莫名地更加烦躁。
“装神弄鬼!”秦婉啐了一口,对身边的孙浩使了个眼色,“去,把他那破面具给我摘了!我倒要看看,底下藏着一张什么见不得人的脸!”
孙浩谄媚地应声上前。云冽猛地睁眼,暗金色的瞳孔骤缩,头部剧烈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警告般的低吼。这反应反而激起了秦婉更强的征服欲。
“按住他!”秦婉厉声命令。
更多玄甲卫上前,死死固定住云冽的头肩。
孙浩嘿嘿笑着,用力抠扯面具边缘。云冽反抗激烈,甚至以头相抵,但终究难敌钳制。孙浩费力一扯,终是将那雕刻着荆棘狼首暗纹的面具从他脸上硬生生揭了下来!
面具离脸的瞬间,云冽的动作猛地一滞,随即极度耻辱地偏过头,试图躲避那些瞬间聚焦而来的、探究的目光。
秦婉好奇地凑近。只见云冽的右脸颊上,并无狰狞伤疤,反而是一个清晰无比、深入皮肉的汉字烙印——“娆”。
那字迹秀逸,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刻在他冷峻的脸上,形成一种诡异而强烈的对比。
秦婉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指着那个字,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原来就是个‘娆’字啊!”
她笑得花枝乱颤,用扇子轻佻地拍打着云冽那带着烙印的脸颊,语气充满了鄙夷和戏弄:“啧啧,不就是我表姐赏你的一个标记吗?瞧你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这个字就证明,你,云冽,从里到外,都是我表姐林娆的所有物!生死都由她心意!你在这儿跟我装什么清高、充什么好汉?”
她的话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云冽心里最痛、最屈辱的角落。
那个烙印,是她留下的印记,是恩情与羞辱交织的证明,是他不愿被任何人窥见的秘密,尤其是在这般境地下。
火炬的光晕笼罩着那鲜红的烙印,仿佛带着灼烫感。周围的窃窃私语和压抑哄笑如同芒刺在背。
云冽的身体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闷热,而是因为极致的羞愤。他死死咬住下唇,直至口中弥漫开血腥味,才强压下那几乎破喉而出的咆哮。
他闭上眼,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封存于暗金色的眼底深处,只剩一片死寂的冰冷。
秦婉笑够了,觉得无趣,正想再找点乐子,天空却突然传来闷雷滚动。
顷刻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很快连成雨幕,浇灭了部分火炬,也让广场迅速变得泥泞不堪。
冰凉的雨水暂时缓解了皮肤的黏腻感,但也让云冽更加狼狈。
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汗水和逐渐积聚的泥点,流过胸膛的疤痕和腹肌的沟壑,浸透了那件仅存的、湿透后紧紧贴在身上的兽皮短裙。银灰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脖颈,在雨水中显得格外脆弱。
他躺在冰冷的泥水里,维持着那个屈辱的姿势,像一头被困住的、濒死的狼。雨幕模糊了他的视线,也隔绝了外界。
只有脸上那个“娆”字,在雨水的冲刷下,仿佛更加清晰刺眼。
时间在雨声中变得模糊。身体在冰冷和疲惫中逐渐麻木。但内心深处,一种不甘和某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对烙印之主复杂难言的执念,像风雨中一点微弱的火种,仍在顽强地闪烁。
秦婉早已不耐烦地躲进了临时支起的帐篷。
广场周围,只剩下在雨中肃立的玄甲卫,以及那个被遗弃在泥泞中,独自承受一切的狼族首领。
雨,哗啦啦地下着,没有停歇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