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峰，地底三千尺。
这里没有阳光，没有风声，只有机械运转的沉闷轰鸣和灵火燃烧的嘶嘶声。
墨轩站在一座高达十丈的金属熔炉前，赤红的炉火映照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沾满油污的脸。他已经七天七夜没合眼了，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因为眼前这座熔炉里，正孕育着他毕生最疯狂的作品——
“量产型战争傀儡·初号机”。
“温度，三千七百度，稳定。”
“灵纹刻印进度，百分之九十二。”
“核心动力符文嵌入……完成。”
“外部装甲淬火倒计时：三十息。”
墨轩身边围着二十多名天工坊的精英弟子和玩家工程师，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熔炉中央那逐渐成型的金属骨架。
这不是传统的傀儡。
传统的傀儡，无论是青云门的“道兵傀儡”，还是墨轩之前私研的“血肉机关”，都是“个体制造”——一具一具手工打造，核心灵纹需要元婴级以上修士亲手刻画，材料需要精心配比，制作周期动辄数月。
而眼前这座熔炉里正在成型的，是“标准化量产”的产物。
“标准化”三个字，是林不凡七天前离开青云峰时，留给墨轩的核心思路。
“战争，打的是数量、是效率、是成本。”
“一具需要三个月才能打造完成的金丹期傀儡，再强也只是艺术品，改变不了战局。”
“我们需要的是——一天能生产一百具、每一具都有筑基期战力、成本控制在五千贡献点以下的‘消耗品’。”
当时墨轩听完，觉得林不凡疯了。
筑基期傀儡，再怎么简化，核心灵材成本就不止五千贡献点，更别说还需要至少金丹期的炼器师耗费心神刻画灵纹。
一天一百具？做梦！
但林不凡给了他三样东西：
第一，一套完整的“标准化生产流程设计图”。
第二，一枚记录了三百七十五种“低成本替代材料配方”的玉简。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三十名拥有“工程学”“材料学”“自动化控制”知识的玩家工程师。
这些玩家来自现实中的不同行业：机械工程师、程序员、流水线设计师、甚至还有一个是玩具工厂的生产主管。
他们不懂修仙界的炼器原理，但懂“标准化”“模块化”“流水线作业”。
当修仙界的炼器术，遇上现代工业的生产思维——
奇迹，就此诞生。
“倒计时：十、九、八……”
墨轩握紧了手中的控制阵盘。
“……三、二、一！”
“出炉！”
轰——
熔炉闸门开启，炽热的金属洪流倾泻而下，注入下方早已准备好的模具中。
嗤！
水汽蒸腾，灵液冷却。
三十息后，模具自动打开。
十二具完全相同的金属骨架，整齐排列在传送带上。
骨架高约八尺，通体呈现暗银色，关节处设计有精巧的缓冲结构，胸口预留了“核心舱”的位置，背部有标准接口，可以搭载各种模块化武器。
“骨架合格率……百分之百！”一名玩家工程师兴奋地喊道。
墨轩走到传送带前，伸手抚摸一具刚刚冷却的骨架。
触感冰冷，但结构精密得令人发指。
每一根骨骼的尺寸、弧度、厚度，都完全一致，误差不超过头发丝的十分之一。这是传统手工锻造绝对无法达到的精度。
“接下来，核心组装。”墨轩沉声道，“按一号方案。”
传送带缓缓移动，将骨架送入下一个工段。
这里是“核心组装区”。
二十名玩家操作着半自动化的灵械臂，将预先制作好的标准化模块，精准地安装到骨架上：
“动力核心”——不再是昂贵的“灵石核心”，而是用三十六枚下品灵石按照特定阵列排布，配合简易聚灵阵，续航时间虽然只有传统傀儡的三分之一，但成本只有二十分之一。
“控制中枢”——一枚刻印了基础行动逻辑的“符芯片”，由墨轩亲自设计，玩家工程师优化算法。虽然智能程度远低于传统傀儡的“分魂操控”，但足以执行“前进”“攻击”“防御”“撤退”等十二种基础指令。
“感知模块”——简化版“神识扫描阵”，探测范围只有五十丈，精度也一般，但够用了。
“武器接口”——标准化设计，可以快速更换“剑臂”“盾臂”“弓臂”“法杖臂”等十二种作战模块。
一个时辰后。
第一台完全组装好的量产型战争傀儡，站立在墨轩面前。
它没有传统傀儡那种精致的雕饰、华丽的灵纹、拟人的外表。
它就是一具纯粹的杀戮机器——线条简洁、棱角分明、每一个设计都是为了“高效杀伤”和“便于量产”。
“启动。”墨轩下达指令。
傀儡双眼亮起幽蓝光芒，胸口的动力核心发出低沉的嗡鸣。
它抬起右臂——此刻安装的是最基础的“剑臂”，一柄三尺长的制式精钢剑。
“基础动作测试：前进、后退、转向、跳跃、挥砍、格挡……”
傀儡流畅地执行着每一个指令。
虽然动作略显僵硬，没有传统傀儡那种行云流水的“灵性”，但——
“够了。”墨轩喃喃道，“对于一场战争来说，够了。”
“老师，要测试实战性能吗？”一名弟子问。
“当然。”墨轩眼中闪过厉色，“去把‘测试场’打开。”
测试场位于地底熔炉区的隔壁，是一个长宽各百丈的封闭空间。
此刻，测试场内已经布置了三十具“靶子”——这些都是墨轩用废弃材料制作的简易魔傀模型，模拟了冰原魔傀的基础特性。
“测试开始。”
傀儡踏入测试场。
几乎同时，三十具魔傀模型同时激活，从四面八方扑来。
傀儡没有退缩。
它的“感知模块”瞬间锁定所有目标，“控制中枢”以毫秒级速度计算出最优攻击路径。
剑光乍起！
第一剑，斜斩，最前方三具魔傀被拦腰切断。
第二剑，回旋，侧翼扑来的五具魔傀头颅飞起。
第三剑，突刺，正面冲来的魔傀被贯穿核心。
它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每一剑都简洁、直接、高效，完全是为了“最大杀伤”而设计。
十息。
三十具魔傀模型，全灭。
傀儡站在废墟中央，身上只有三道浅浅的划痕——那还是因为同时面对太多攻击，无法完全闪避留下的。
“实战性能评估……”负责记录的玩家快速计算，“单具傀儡，可在十息内击杀三十具同级别魔傀模型。换算成冰原实际战力，预计一具傀儡可同时应对五到八只普通魔傀，或一对一对抗‘寒霜魔傀’。”
“成本呢？”墨轩问。
“单具完整傀儡，材料成本四千八百贡献点，能耗成本每时辰约五十贡献点。如果算上生产线折旧和人工分摊……”玩家顿了顿，“总成本大概在五千二百贡献点左右。”
五千二百贡献点。
还不到一柄上品飞剑的十分之一。
却可以换来一具拥有筑基期战力、能持续作战至少六个时辰、可批量生产的战争机器。
墨轩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创造了一个怪物。
一个可能改变整个修仙界战争模式的怪物。
“日产能量达到多少？”他问。
“目前生产线刚刚调试完毕，全天运转的话……”玩家查看数据，“骨架制造工段，日产一百二十具。核心组装工段，日产九十具。最终总装工段，日产八十具。瓶颈在‘符芯片’的刻印速度——目前只有您和三位金丹期弟子能操作，每人每天最多刻印二十枚。”
“八十具……”墨轩计算着，“也就是说，一天就能生产出相当于八十个筑基期修士的战力……”
这数字让他自己都感到心惊。
青云门全盛时期，内门筑基期弟子也不过三百余人。
而现在，他这条生产线，四天就能“造”出整个青云门的筑基战力。
“还不够。”墨轩摇头，“北线战事吃紧，一天八十具，杯水车薪。必须提升产量。”
“怎么提升？”
“符芯片刻印，改用‘灵纹印刷术’。”墨轩语出惊人。
“灵纹印刷术？”弟子们面面相觑，“老师，灵纹需要神识引导灵力精细刻画，怎么可能印刷……”
“用这个。”墨轩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金属板。
金属板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微缩灵纹，复杂程度令人目眩。
“这是……”一名玩家工程师眼睛一亮，“模板？”
“对。”墨轩点头，“我花了三天时间，将基础控制灵纹压缩、简化、标准化，刻印在这块‘母版’上。然后，只需要用特制的‘灵墨’，通过压力将母版上的灵纹‘转印’到空白符基上，再注入灵力激活即可。”
他演示了一遍。
将空白符基放在母版下方，涂上灵墨，启动压力法阵。
三息后，取出符基。
上面已经出现了一套完整的控制灵纹，虽然精细度比手工刻印稍差，但完全能用。
“这样一来，一个普通练气期弟子经过简单培训，一天就能‘印刷’至少两百枚符芯片。”墨轩说，“瓶颈就解决了。”
众人目瞪口呆。
这是彻底把“炼器”从“手工业”变成了“轻工业”啊！
“老师，这……会不会太……”有弟子犹豫道，“炼器之道，讲究心神合一，每一件作品都是炼器师心血的结晶。这样量产出来的东西，没有‘灵性’，没有‘道韵’，只是死物……”
“死物？”墨轩看向那名弟子，眼神锐利，“你告诉我，战场上，是‘有灵性’但数量稀少的傀儡有用，还是‘没有灵性’但成千上万的傀儡有用？”
弟子语塞。
“这是战争。”墨轩语气冰冷，“战争要的不是艺术，是杀戮效率。这些东西——”他指着刚刚完成测试的傀儡，“它们不需要有道韵，不需要有灵性。它们只需要做一件事：在死之前，杀死更多的敌人。”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用最低的成本，制造最多的杀戮机器，送到前线，送到那些正在用命为我们争取时间的玩家手里。”
“这是……”墨轩闭上眼，“我们唯一能做的事。”
全场寂静。
半晌，那名弟子躬身：“弟子……明白了。”
“那就继续。”墨轩挥手，“通知所有工段，全速运转。另外，启动二号生产线建设——林前辈离开前，给了我第二套设计图，那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二号生产线？”众人疑惑。
“对。”墨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那东西……不该被造出来。但现在，顾不上了。”
就在墨轩全力推进傀儡量产时，青云峰外，一场暗流正在涌动。
凌霄殿没有坐以待毙。
姬小悠的舆论战虽然让他们焦头烂额，但百年大派的底蕴岂是儿戏。
三天前，凌霄殿联合七家中型宗门，以“天机阁擅自发行战争债券，扰乱九州金融秩序”为由，向正道联盟提交了联名抗议。
同时，他们暗中放出消息：天机阁的战争债券是“庞氏骗局”，根本无力兑付，所有认购者都将血本无归。
这消息如野火般蔓延。
一些中小势力开始动摇，派人到天机阁财经大厅询问，甚至有人要求提前赎回债券——虽然按契约这不可能，但恐慌情绪在蔓延。
更棘手的是，凌霄殿不知从哪里搞到了北线战局的真实情况：魔傀越杀越多，冰谷久攻不下，玩家伤亡惨重。
他们将这些情报“适当”加工后，通过隐秘渠道散播出去。
“天机阁北线战事失利，抗魔先锋名不副实。”
“林不凡被困冰谷，生死不明。”
“战争债券担保物——北线战利品根本不存在，天机阁在空手套白狼。”
谣言四起。
财经大厅里，前来咨询的人排起了长队，每个人脸上都写满焦虑。
“姬会长，外面传言是不是真的？”一名来自小家族的修士急声问，“北线真的打不过吗？我们的钱……”
“请相信天机阁。”姬小悠保持微笑，“北线战事确实遇到一些困难，但都在掌控之中。林前辈正在执行秘密任务，很快就会有突破性进展。”
她说得很镇定，但手心全是汗。
因为她刚刚收到肝帝狂魔的密报：死亡冲锋队潜入冰谷后失去联系，已经超过六个时辰。
冷月无声，生死未卜。
五十名顶尖玩家，可能全军覆没。
而冰谷深处的黑色冰晶，脉动频率还在加快。
最糟糕的是——东南方向的空间裂缝，昨天夜里又扩大了三丈。影子传回的最新影像显示，那只巨爪已经完全伸出裂缝，正在尝试撕开裂口，让“本体”通过。
三线危机，全部濒临失控。
“会长，四海商会钱执事发来密信。”一名助手匆匆走来。
姬小悠接过玉简，神识一扫，脸色微变。
钱多多的信很短，但信息量很大：
“谣言源头已查明，系凌霄殿联合‘千机楼’所为。千机楼是九州最大情报贩子，背后有魔道影子。”
“另，刚得到密报：凌霄殿三长老‘赵无痕’三日前秘密离开宗门，方向……东南。随行有十二名金丹，可能目标……空间裂缝。”
“建议：早做决断。”
赵无痕去了东南裂缝？
他想干什么？
姬小悠心脏狂跳。
是去“加固”裂缝，还是……想利用裂缝做什么？
她立刻传讯给影子：“密切监视赵无痕一行，必要时……可采取极端手段阻止。”
然后，她看向助手：“通知墨长老，二号生产线……提前启动。”
“会长，墨长老说过，那东西还没完成最终测试，强行启动风险极大……”
“顾不上了。”姬小悠咬牙，“告诉墨长老，北线可能撑不过三天，东南裂缝又生变数。我们需要……能瞬间改变战局的力量。”
“哪怕，那力量会反噬。”
地底熔炉区。
墨轩收到消息时，正在调试二号生产线的核心部件。
那是一个直径五丈的球形金属结构，表面布满诡异的血色灵纹，内部传来若有若无的“心跳”声。
“提前启动？”墨轩看着姬小悠的传讯，沉默良久。
最终，他叹了口气。
“也罢。”
“既然这个世界已经疯了……”
“那就，一起疯吧。”
他按下控制阵盘上那个从未启动过的血色符文。
球形金属结构，缓缓睁开一只眼睛。
一只完全由鲜血和怨念凝聚的——
魔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