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的膝盖砸在石面上,震得整条手臂发麻。他没撑住,整个人向前一倾,手肘磕在一块尖石上,皮开肉绽。可他感觉不到疼,左臂的皮肤已经变成深灰色的硬壳,像是烧过的铁皮,一节节往上爬,盖住了肩膀,逼近脖根。
他喘着气,抬头。前面是一处塌陷的祭坛,半截石柱倒在地上,上面刻着扭曲的纹路,和他掌心碎裂的戒指一样。血纹戒嵌在肉里,青黑色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是水珠落在热锅上。
脑子里突然炸开一道红光。
不是幻觉,是系统界面直接撕开了他的意识。
【血纹完整度98%】
【临界点即将突破】
【请选择:】
1 保留人性——肉体崩解,死亡概率100%
2 接受龙化——成为新龙脉载体,人格湮灭,存活率100%
倒计时:60秒。
陈砚舟咬住后槽牙,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他想抬手关掉这破玩意儿,可右手刚动,左臂猛地抽搐,整条胳膊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顶了一下,咔地一声错位。他闷哼一声,额头抵住地面,冷汗混着血流进眼睛。
他眨了眨眼,视线模糊了一瞬。
药箱还在怀里,歪着,盖子松了。他用还能动的右手去够,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小瓶。忘忧散。
苏怀镜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来:“如果你忘了我……至少还能活着。”
他扯了下嘴角,没笑出来。
活是活了,可要是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那还是他吗?
他又想起母亲。那个雨夜,她把他推进地道,背影决绝。她说:“别让血纹吞噬你。”不是“别死”,也不是“报仇”,是“别被它吞了”。
那时候他不懂。
现在懂了。
血纹要的不是命,是人本身。是记忆,是念头,是心。
他慢慢把药箱推开,不去碰那瓶药。反而伸手摸到最底下,抽出一张空白纸条。他知道这是苏怀镜留给他的位置。她没写完,但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劫后必有新生。”
可要是新生的是个没有心的东西,谁来认这个“劫”?
倒计时还剩三十秒。
系统界面开始闪烁,红光越来越强,像是要烧穿他的脑子。耳边响起低语,不是声音,是直接钻进神经里的东西:“融合吧……你是容器……你是终点……”
他猛地摇头,指甲抠进掌心,用疼逼自己清醒。
“我不是容器。”他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我是陈砚舟。”
倒数二十秒。
他抬起右手,从袖口抽出钢笔。笔尾旋开,三寸柳叶刀滑进掌心。刀锋薄,寒光一闪。
他盯着刀尖,慢慢把它移到胸口。
衣服早破了,露出心口的位置。那里皮肤还在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想冲出来。
倒数十秒。
他闭上眼。
母亲的脸浮出来。不是血书,不是火光,是她坐在桌边给他削苹果的样子。皮连着不断,一圈圈垂下来。她笑着说:“砚舟,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苏怀镜蹲在实验室捡玻璃渣,白衬衫袖口沾了墨水,头也不抬地说:“你再打翻一瓶,我就把你记进黑名单。”
父亲躺在火堆前,手攥着半块令牌,嘴唇动着:“孩子……只能传承……”
这些事都真实发生过。
不是任务,不是奖励,不是系统提示。
是他活过的证据。
倒数五秒。
他睁开眼,右眼已经开始泛红,视野边缘发黑。可他还能看清刀尖。
四。
他用力握住刀柄。
三。
左臂的鳞片剧烈起伏,整条胳膊像要炸开。
二。
他听见自己说:“我选人。”
一。
刀尖刺入心口。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直接扎进去,直到没柄。
“噗”的一声,血喷出来,溅在药箱上,也洒在那张空白纸条上。青黑色的血迅速晕开,像一朵枯死的花。
剧痛炸开的瞬间,他听见系统发出一声尖锐的警报,像是机器被强行断电。脑海里的红光猛地收缩,接着轰然炸裂,像是玻璃被重锤击中。
他整个人向后倒去,背撞在石柱上,又滑下来,瘫坐在地。
呼吸变得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拉风箱。胸口的刀没拔,血顺着刀缝往外涌,可流着流着,颜色变了,从青黑转成暗红,再慢慢变浅。
左臂的鳞片停止蔓延。
但没有退。
皮肤还是硬的,像是裹了一层壳。他试着动手指,能动,但很慢,像是生锈的机关。
药箱倒了,滚出一个小瓷瓶。忘忧散。
瓶身沾了血,在幽光下反着湿亮的光。
他看了一眼,没伸手。
黑伞还插在不远处的石缝里,伞骨微微颤着,像是风吹过,可这里没有风。
他靠在石柱上,头歪着,视线一点点模糊。
可意识还在。
没死。
也没疯。
他做到了。
不是靠系统,不是靠血纹,是靠他自己。
他记得苏怀镜说过一句话:“药再灵,也救不了不想活的人。”
那时候他觉得她在讲大道理。
现在知道,她是说给他听的。
他喘了口气,喉咙里有血腥味,但不浓。他抬起还能动的右手,慢慢去够药箱。动作很慢,像是每动一下都要耗尽力气。
指尖终于碰到箱子边缘,轻轻一拨,把盖子合上。
纸条还在外面,沾了血,字迹没显出来。
他没管。
只是靠着,一点一点,把身体往石柱边挪。腿不听使唤,拖在地上,划出一道湿痕。
远处有火光晃动,脚步声隐约传来。
他没看。
也没动。
只是把左手按在心口,压住那把刀。
血还在流,但慢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一半是人,一半是龙。
可心跳还在。
这就够了。
他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来,目光落在黑伞上。
伞尖朝上,稳稳插在石缝里,像一把守墓的刀。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带他去庙里上香。他问:“人死了去哪儿?”
母亲说:“走得干净的,会留下影子。影子不散,路就还在。”
他当时不懂。
现在好像懂了点。
他撑着石柱,想站起来。
试了两次,都没成功。
第三次,他咬住牙,右手抓住伞柄,借力往上提。膝盖打颤,小腿发抖,可他硬是把自己拽了起来。
站直了。
刀还在胸口,没拔。
他一只手扶着伤,一只手握着伞,站在祭坛边上。
火光更近了。
金属碰撞声清晰可闻。
他没回头。
只是把伞从石缝里拔出来,握在手里。
伞骨微响。
他知道接下来是什么。
清武司的人会来,陆玄冥的人也会来,皇帝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他不怕了。
他不是斩龙者,也不是什么容器。
他是陈砚舟。
他走的这条路,是母亲推他进去的,是苏怀镜替他断后的,是那些死掉的人用命铺出来的。
他不能停。
也不能疯。
他得走下去。
哪怕只剩一口气。
他迈出一步。
脚落地时,心口的刀晃了一下,血又涌出来。他没管,继续走。
第二步。
第三步。
身影斜斜投在墙上,像一把弯刀。
走到通道拐角,他停下。
回头看了一眼祭坛。
那里空了。
只有血迹,和一张染血的纸条。
他转回头,继续往前。
刀尖滴下的血,在地上断续画出一条线。
像一条未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