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不吃人设,只吃硬菜
蓝火升腾,幽幽如魂,在主控室内静静燃烧。
那不是寻常火焰,没有炽热,也没有爆裂的声响,只有一种深邃到近乎神性的静谧。
它从问罪锅底缓缓升起,缠绕锅身,将整个空间映照成一片琉璃般的湛蓝。
所有屏幕在一瞬间熄灭,像是被某种更高意志强行切断了连接,连空气中漂浮的数据尘埃都凝滞不动。
角落里,灶瞳僧蜷缩在阴影中,双目中的监控晶片疯狂闪烁,绿光红光交替乱跳,最终定格为一行扭曲的字符:【系统协议失效,宿主权限重载中……】
“它醒了……”他突然抬起头,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大消化……提前了!”
话音未落,整座胃囊剧烈震颤,仿佛地底有巨兽翻身。
中央熔炉发出刺耳的金属呻吟,裂缝蔓延如蛛网,轰然炸开一道口子——
一股黑色浆液自其中喷涌而出。
那不是血,也不是油,更像是某种半液态的记忆残渣,混杂着腐烂的情绪与被遗忘的欲望。
落地瞬间,金属地板被腐蚀出滋滋白烟,空气中弥漫开一种令人作呕的“饱足感”,仿佛刚吞下十碗肥腻猪油,胃里翻江倒海,灵魂却空荡如荒原。
陆野站在原地,脚跟未动。
他一手紧抱着肩头那口焦黑残破的问罪锅,另一手悄然按在锅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锅底的心核正剧烈搏动,与蓝火共振,发出低沉如钟鸣的嗡响。
奇异的是,那些侵蚀一切的黑浆一接近他周身三尺,竟像遇到天敌般扭曲、退避,甚至有部分被无形之力牵引,缓缓吸入锅中!
净化。
不是吞噬,而是转化。
锅内传来细微的“咕嘟”声,像是有人在极远的地方熬煮一锅清汤,香气尚未溢出,却已让人心头莫名一松。
肠母从熔炉裂口中挣扎爬出,下半身早已碳化成焦骨,曾经繁茂如菌林的伞状组织枯萎塌陷,只剩几缕灰白丝线随风摇曳。
她的脸扭曲着,分不清是痛还是怒,死死盯着陆野,声音如同千万条肠壁同时撕裂:
“你以为你在反抗?你只是加速了进程!当第十任坐上胃核位,大消化就会重启——这一次,不是吞几万人,是整个废土!所有城市,所有基地,所有人……都将回归食链,成为养料!这是注定的命运!”
陆野听着,嘴角缓缓扬起。
不是笑,是一种近乎怜悯的冷笑。
“那你搞错了。”他说,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整个空间的震颤,“我不是来坐位置的。”
他弯腰,小心翼翼将背上的渍头仔放在地上。
少年依旧昏迷,嘴唇微颤,仍重复着那句:“第七味……不能加盐……”陆野伸手抚过他的额头,动作轻得不像个屠夫,倒像个守夜人。
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旧式铜质怀表,轻轻打开夹层。
里面没有照片,没有遗言,只有一小撮玫瑰花瓣的灰烬——那是三年前,他在第一座崩塌的城邦废墟里找到的唯一干净之物。
据说,在旧时代,人们用这种花代表爱,代表希望,代表不愿屈服的温柔。
他将灰烬撒入锅中。
蓝火猛地暴涨!
刹那间,一股纯粹的“甜”弥漫开来。
那不是糖的甜,不是蜜的甜,更不是虚假幸福的甜。
它是婴儿初尝乳汁时的本能喜悦,是寒冬中陌生人递来一碗热汤时的眼眶发热,是人在绝境中仍愿意相信明天会好的那种——活着的甜。
所有正在逼近的秽食傀儡骤然停滞,咀嚼的嘴僵在半空,黏液滴落如泪。
就连肠母的表情都微微柔和了一瞬,
但只是一瞬。
陆野盯着她,眼神冷得像冰。
“你们用味道麻痹人心,让我忘了什么是真正的饥饿。”他低声说,像是对着全世界审判,“可我偏要用味道,唤醒它。”
说着,他抽出腰间短刀,毫不犹豫划向左手手腕。
鲜血涌出,不急不缓,滴落入锅中蓝火。
“嗤——”
紫焰乍现!
那一瞬,火焰不再是燃烧,而是逆流。
它顺着锅底根须钻入地下管网,沿着全球消化网络反向奔袭,如一道雷霆贯穿黑暗脉络。
远在数百里外的荒野营地,一个曾喝过他骨汤的拾荒者猛然抬头,手中饭盒掉落,双手死死捂住腹部——
胃里烧起来了。
不是病痛,不是中毒,而是一种久违到几乎陌生的感觉:
真实的、属于人的、想要活下去的饥饿。
这一刻,无数散落在废土各处、曾品尝过他菜肴的人,无论强弱,无论是否觉醒元能,全都心头一震,仿佛沉睡多年的本能被硬生生撬开。
他们开始渴求食物,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为了——变强,为了战斗,为了不再跪着吃别人施舍的残渣!
主控室中,蓝火已转为深紫,锅身铭文全部亮起,宛如星辰苏醒。
陆野站在中央,肩扛问罪锅,血顺着手臂流淌,却面无表情。
他知道,这一把火,不只是烧给了眼前这些人。
他是烧给整个旧世界的。
烧给那些躲在暗处、以为人类永远只会顺从进食的“厨师”。
烧给那个还在深处缓缓睁眼的——眼睛。
“菜单?”他低头看着锅中翻滚的紫焰,轻声道,“从今天起,老子自己写。”
就在这时——
头顶通风管传来极其轻微的一声“咔”。
锈蚀的金属微微震动。
一片阴影悄然滑落,无声无息。
一张满是油脂的脸,在黑暗中缓缓重组。
先是鼻子,再是嘴唇,最后是那双含着泪的眼睛。
它变成了一个老人的模样,满脸皱纹,眼角湿润,声音哽咽,带着无法形容的悲悯:
“孩子,收手吧……这是命啊……”
陆野没有回头。
但他握紧了锅边的长柄勺。蓝火熄了,又没完全熄。
它沉入锅底,像一颗蛰伏的心脏,缓慢而有力地搏动。
第十条纹路在“问罪锅”外壁彻底亮起,蜿蜒如龙,与陆野手腕上那道新鲜的血痕隐隐共鸣。
他站在崩塌边缘,身后是死寂的主控室,前方是废土无垠的雪原,风卷着灰烬,如同送葬的纸钱漫天飞舞。
油脸客的惨叫还残留在空气中,像是被撕裂的布条,在寂静里飘荡不散。
那一勺紫焰泼出时,并未惊天动地,却比雷霆更致命。
火焰沾面的刹那,那张伪装成哭炉匠的悲悯面孔如蜡般融化——皱纹塌陷,泪水蒸发,连那哽咽的声音都被烧成尖锐的哀鸣。
油脂层层剥落,露出底下由无数怨念拼接而成的真容: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在皮下蠕动,眼眶空洞,嘴开合着,无声呐喊,仿佛曾是第一批被投入消化网络的活祭品。
“你连模仿都懒得出新意。”陆野收回长柄勺,语气平淡得像在点评一道失败的调味,“真正的哭炉匠,临死前说的是‘灶火不灭,人终有念’。不是劝我认命。”
他低头看了眼锅中倒影——那不是一个武者的脸,而是一尊即将登席的判官。
肠母瘫倒在熔炉口,已经发不出声音。
她的眼球浑浊,映着蓝火最后的余光,嘴角却诡异地抽动了一下,像是笑,又像是解脱。
她的使命结束了。
或者说,她所服务的那个“命”,正在被人亲手改写。
而这时,灶瞳僧动了。
没人料到他会以那种方式赴死。
没有呐喊,没有宣言,只是猛地扑向控制台,用额头狠狠撞击那块闪烁红光的晶片屏幕。
鲜血四溅,他的双目早已被系统侵蚀成机械,此刻却爆发出人类才有的恐惧:“别让它连上终焉灶房!那里……藏着第一口锅的胎膜!”
屏幕炸裂的瞬间,最后一帧画面投射在空中——
一座悬浮于地心深处的巨大铜锅,通体漆黑,表面浮现出无数脉络般的纹路,宛如活物。
锅内漂浮着数不清的胚胎状黑影,每一个都在微微起伏,如同呼吸,如同等待孵化的种子。
它们没有形态,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只要一声令下,便会睁开眼,踏出锅来,接管这个世界。
陆野望着那影像,久久未语。
然后,他忽然笑了。
低低的,带着点荒诞的意味。
“原来不是我在闯关。”他轻声道,手指轻轻敲了敲锅身,像是在和老友对话,“是它,在等我回家吃饭。”
寒风吹过,吹不动他肩上的锅,也吹不冷他眼中的火。
他弯腰,将昏迷的渍头仔轻轻抱起,一步步走向角落里的老药橱——那个佝偻着背、满脸褶皱、据说曾是旧时代药膳宗师的老头。
老人没说话,只是伸出枯枝般的手接过了少年。
“等他醒来,告诉他一句话。”陆野转身前顿了顿,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真正的味道,不该锁在脑子里,该烧在锅里。”
老药橱缓缓点头,
下一刻,陆野已迈出主控室大门。
整座胃囊随之陷入死寂。
没有警报,没有轰鸣,甚至连风都停了。
唯有中央熔炉深处,那团幽幽蓝火依旧燃烧,不炽烈,却恒久,像是某种誓言落地生根。
雪重新落下。
起初是零星几点,很快便成了暴风。
天地白茫茫一片,仿佛要掩埋所有过往的罪与痛。
陆野背着“问罪锅”,踏过冻土,每一步都留下浅浅的脚印,又被风雪迅速抹平。
灰毛狗的尸身旁,那枚铜牌“第十任,未冷”正缓缓融化,金属液化成赤色细流,渗入大地深处。
像是某种契约完成后的归还,又像是新纪元开启前的献祭。
他抬头。
地平线尽头,云层翻涌如沸汤,一道巨大的阴影倒悬于空——那是一口巨锅,锅底朝天,锅口向下,仿佛自天外坠落,又似从虚空中生长而出。
而在锅底中央,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正缓缓睁开。
没有情绪,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亘古的注视。
陆野眯起眼,迎着风雪前行,锅底蓝火随步伐一明一暗,如同回应。
三里之外,哀丘陵的轮廓浮现。
风雪在此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屏障拦下。
再往前,便是坟场边缘。
黑棚林立,幡旗招展,哭丧市集喧嚣如常,人影攒动。
骨贩子捧着密封罐沿街叫卖,罐中漂浮着奇形怪状的器官,有的还在微微跳动,有的则散发出诡异香气,引得路过武者驻足询价。
“A级异兽心肝,新鲜出炉!加两滴进汤里,当场破境!”
“S级君主级脊髓膏,限量三管!吃了能听见‘大消化’的低语!”
“最新型调味毒素,尝一口就忘不了!专治不服、专克觉醒者!”
叫卖声此起彼伏,贪婪写在每一张脸上。
陆野的脚步没有停。
他只是握紧了肩上的锅柄,低声说了句谁也听不见的话:
“这一顿饭,该加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