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上的冰晶玉简,像一块刚从极北冻土里刨出来的老冰棍,表面裂纹纵横,却诡异地不化。冉诗语蹲在它面前,手指悬空三寸,连呼吸都放得比南宫笑天偷吃夜宵时还轻。
她不是怕冷——是怕那缕黑雾再冒出来。
上回那玩意儿刚露头,就被《幻灵仙典》一口吞了,活像个饿了八百年的书精。可这次她不敢赌,万一秘籍吃撑了闹肚子,吐出个邪祟来,他们四个就得现场表演“四人抬棺”,还是自掘的那种。
“你再这么盯着,它也不会自己开口说‘我是谁’。”苍幺妹盘腿坐在对面,刀横膝上,嘴里嚼着一根不知从哪摸出来的干草,“要不我用刀背敲开?暴力破解,祖传手艺。”
“别!”南宫笑天猛地扑过来抱住她的刀,“你那是破解?你那是把线索当场火化!再说了,这玉简一看就很有文化,不能动粗,得讲文明,懂不懂?”
“那你来讲?”苍幺妹冷笑,“你连‘修真’俩字怎么写都得数笔画。”
“我那是战略性留白!懂不懂艺术?”
北冥靠在一旁的断柱边,没说话,只是指尖轻轻摩挲着剑柄上的刻痕。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稳住了,像一潭被风吹过又归于平静的湖水。他忽然道:“它在等一个‘触点’。”
“啥意思?”南宫歪头。
“不是谁都能碰它。”北冥抬眼,“你看冰层里的文字,扭曲成那样,像是被人用左手写的诅咒。能读它的,必须和它‘同频’。”
“同频?”南宫挠头,“你是说……还得跳段舞热身?”
“我是说——”北冥看向冉诗语,“她怀里的那本书,早就跟它搭上线了。”
冉诗语低头,秘籍静静躺在她臂弯里,封面裂痕中的黑色碎屑正以极其规律的频率起伏,像一颗微型心脏在搏动。她忽然想起刚才那一幕:袖口滑过的金线,无声缠上手腕,像某种契约悄然生效。
她深吸一口气,将秘籍缓缓贴向玉简。
没有爆炸,没有雷光,甚至连风都没起。
但就在两者即将接触的刹那,整间密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紧接着,秘籍封面裂痕猛然张开,如同一张微缩的嘴,将玉简表面逸散的一丝寒气尽数吸入。冰晶“咔”地一声轻响,裂缝中原本蠢蠢欲动的黑雾竟被反向抽离,丝丝缕缕钻入秘籍纸页,消失不见。
“哇哦。”南宫瞪大眼,“它这是……开饭了?”
“闭嘴。”苍幺妹翻白眼,“你再说它是饭桶,待会它把你写进菜谱。”
秘籍吸收黑雾后,页面自动翻开,泛黄的纸张上浮现出一行行古老文字,与玉简内部逐渐浮现的虚影完美重合。那些字迹扭曲如蛇,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仿佛在低语,在吟唱。
“这字……”南宫眯眼,“怎么看着像我奶奶烧火时在地上划的?”
“你奶奶还挺有文化底蕴。”苍幺妹冷笑,“至少没拿扫帚写情书。”
冉诗语没理会他们的斗嘴,全神贯注调动《幻灵仙典》中的“法宝鉴识”之力。灵力如细流般渗入玉简,冰层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是雪落在热铁上。随着侵蚀性黑雾被彻底净化,玉简终于完全解封,一道淡蓝色的光幕自其中升起,投影出残缺的地图与密密麻麻的文字。
地图上标记着九处山岳轮廓,每座山下都有一条脉络延伸,最终汇聚于一处被红圈标注的深渊之地。文字虽残破,但关键词清晰可见:
“九脉归墟”
“灵根献祭”
“启扉之钥”
“九脉归墟?”南宫念出声,忽然打了个喷嚏,“听着就像个失败楼盘的名字。‘买一送九,血亏到底’。”
“这不是地产广告。”北冥声音低沉,“是计划。”
“啥计划?”苍幺妹皱眉。
“吞噬九大灵脉。”冉诗语指尖轻点光幕,“以活人灵根为祭,唤醒某个沉睡的存在。而这个‘启扉之钥’……”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怀中的秘籍上,“很可能就是它。”
“所以咱手里拿的不是书,是万能钥匙?”南宫眼睛一亮,“那能不能顺便打开凌云阁藏宝库的门?我听说上个月新进了三坛百年灵酿……”
“你想喝到下辈子。”苍幺妹踹他一脚,“现在问题是,谁想开门?开完门打算请谁吃饭?”
没人回答。
空气再次沉了下来。
北冥忽然站起身,走到光幕前,盯着其中一座山形标记。他的瞳孔微微一缩——那山势走向,竟与他幼年梦中反复出现的景象一模一样。梦里,他站在山顶,脚下是沸腾的岩浆,天空裂开一道缝隙,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熟悉,却又不敢相认。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指尖轻轻抚过那处标记。
光幕微微波动,竟映出一段模糊画面:无数身影跪伏在地,双手高举灵器,口中念诵着某种古老祭文。而在祭坛中央,一名女子被锁链缠绕,胸口绽放出一朵半透明的莲花,花瓣一片片剥落,化作灵力注入地底。
“双生莲……”冉诗语喃喃,“钥在双生莲开之女。”
“啥意思?”南宫问。
“意思是,”苍幺妹冷笑,“有人想拿你当U盘使,插进去直接启动系统。”
“我不要当U盘!”南宫抱头,“我要当管理员!至少也得是个VIp会员!”
“你连登录密码都记不住。”苍幺妹无情拆台。
冉诗语没笑。她低头看着秘籍,忽然觉得这本书不像工具,倒像个守门人——守着不该被打开的门,也守着那些不该被遗忘的真相。
她轻声道:“它不是为了被使用而存在……它是为了一直关着。”
北冥听见了,默默记下这句话。
南宫却突然咧嘴一笑:“要是‘钥匙’不止一把呢?”
三人同时转头看他。
他耸耸肩:“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非得找什么双生莲?万一人家姑娘过敏呢?再说了,这么大个计划,总不能只押一个变量吧?说不定还有备用钥匙,比如……三生草、四喜丸子之类的?”
没人接话。
但气氛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恐惧或愤怒,而是多了一丝……冷静。
他们开始拼图。
冉诗语用幻灵分身术放出一道低阶分身,试探性触碰光幕中的“启扉之钥”四字。分身瞬间崩解,但在湮灭前捕捉到最后一句残言:
“……钥在双生莲开之女,心死方启,血尽为引。”
她心头一震。
心死?血尽?
这哪是钥匙,分明是催命符。
而秘籍在此时轻轻颤了一下,仿佛在回应她的不安。
苍幺妹一直没说话。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刀柄,那里有一道极细的裂痕,此刻正微微发烫,像是与玉简产生了某种共鸣。她没说,但心里清楚——这刀,或许比她知道的更多。
南宫还在絮叨:“所以说,我们现在是知道了敌人要干嘛,但不知道他在哪,不知道他长啥样,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医保……接下来咋办?报警吗?”
“不。”北冥忽然道。
“不报警?”
“不逃。”他看向冉诗语,“我们得先弄明白一件事——为什么是她?”
“啥?”
“为什么是她拿到这本书?”北冥指着秘籍,“为什么是她能触发共鸣?为什么是她听见了地底的心跳?”
冉诗语怔住。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运气好,或者倒霉透顶。可现在看来,或许从她踏入凌云阁的第一天起,某些东西就已经在等她了。
秘籍封面裂痕中,黑色碎屑又一次微微起伏。
与此同时,玉简彻底化为灰粉,唯余一道金线缠绕其上,形如锁链残迹。那金线轻轻一颤,竟与她袖口先前滑过的那道隐隐呼应,仿佛两段誓约正在悄然缝合。
“你们看。”南宫忽然指着光幕角落。
那里,原本空白的地方,因灵力波动显现出一行小字:
“第一祭脉:青岚峰”
“青岚峰?”苍幺妹皱眉,“那不是咱们下个月外派巡查的地儿吗?”
“巧了。”南宫干笑,“我刚还说想去那儿采风写诗呢。”
“写你个头。”苍幺妹骂道,“人家都要屠脉了,你还想着押韵?”
“那不然呢?”南宫摊手,“咱们现在伤的伤,累的累,秘籍快成精,玉简变骨灰,连个像样的战术会议都开不起来。总不能现在就冲过去,举着牌子写‘反对血祭,人人有责’吧?”
“我们可以做点别的。”冉诗语忽然道。
她站起身,将秘籍轻轻放在石台上,双手覆于其上。她闭眼,调动全部灵力,不再是为了防御,而是为了“读取”。
《幻灵仙典》响应她的意志,页面翻动,浮现出一段从未显现的内容——那是一幅完整的星图,与玉简中的残图完美契合。九脉位置逐一亮起,而在星图中央,赫然写着两个字:
忘川
北冥瞳孔骤缩。
他终于明白,为何那山形如此熟悉。
因为他曾在祖师碑林的最深处,见过同样的刻痕。那时他年少,不懂其意,只记得长老说:“此地封印者,非魔非鬼,乃‘逆命之人’。”
而现在,命运的线头,正一根根缠上他们的手指。
南宫看着星图,忽然笑了:“所以说,咱们现在是知情人士了?”
“算是。”冉诗语点头。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接下来,轮到我们搞事了?”
苍幺妹扛起刀,刀柄仍在发烫。
北冥握紧剑,指节泛白。
冉诗语最后看了一眼秘籍。
它安静地躺着,像一位沉默的老友,又像一位等待赴约的战士。
她伸手,将它重新抱入怀中。
袖口的金线,在无人察觉的瞬间,收紧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