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牵着弘晖的手往咸福宫走，宫灯的光晕把祖孙俩的影子拉得老长。
贵妃立在廊下，远远望见那抹明黄与宝蓝相携而来，鼻尖一酸，两行泪 “啪嗒” 砸在帕子上，慌忙侧过身攥紧帕子擦去泪痕，再转过来时，脸上已堆起温软的笑，快步上前拉住弘晖的小手。
“哎哟，这是玩疯了！” 指腹刚蹭过弘晖的后颈，就沾了满手湿意，贵妃的笑瞬间僵在脸上，转头看向康熙时，鬓边的珠花微微发颤。
显然是不满康熙把小人儿给累着了，瞧着满头的汗，不知道的还以为康熙把孙子怎么了呢。
康熙起初还端着帝王的架子，脊背挺得笔直，架不住贵妃的眼神越来越利，不自在地 “咳” 了两声，搓了搓手，视线飘向廊外漆黑的夜色，悄悄松开了弘晖的手。
贵妃护孙的架势，比当年孝懿护老四还凶。
“玩了一下午陀螺，疯跑着追陀螺转呢。” 康熙试图解释，声音却越来越小。
贵妃没理他，掏出帕子细细擦去弘晖额角的冷汗，又捏了捏他的胳膊，确认没着凉，脸色才缓了些，笑着吩咐宫女：“带皇上和小阿哥去洗漱，热水早就备好了。”
转头又对佟嬷嬷道，“煮一壶奶茶，把奶皮、炒米、葡萄干都备上，多放些糖。”
佟嬷嬷应声去了，不多时奶茶就煮得喷香。贵妃亲自用羊脂玉杯舀了奶茶，加了厚厚一勺奶皮，又撒上一把炒米，晶莹的葡萄干缀在上面，看得弘晖眼睛直发亮。
“玛嬷，弘晖可以喝？” 弘晖仰着小脸，小胖手攥着贵妃的衣角，乖巧得像只小绵羊。
“当然能喝。” 贵妃刮了下他的小鼻子，“不过喝完得去沐浴，你瞧你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风一吹就得着凉。”
弘晖猛点头，捧着杯子 “咕咚咕咚” 喝了大半，打了个甜甜的饱嗝：“好喝！比额娘府里煮的还香！”
乖乖跟着佟嬷嬷往浴房走， 木桶里早已放好热水，水面飘着金银花和玉兰花瓣，氤氲的香气裹着暖意，把一身的汗味都驱散了。
下午疯跑的疲惫涌上来，弘晖也不闹，任由佟嬷嬷给他搓背，只是小眉头皱着：“嬷嬷，我身上好臭呀。” 惹得佟嬷嬷直笑。
浴房外的暖阁里，气氛却静得可怕。
康熙端着茶盏，贵妃 “扑通” 一声跪下请罪，头埋得低低的，“臣妾僭越，擅动永和宫之事，请皇上降罪。”
罚还是不罚？康熙心里犯了难。
罚吧，表妹是替弘晖、替孝懿出气，情理之中，真罚了倒显得他薄情，更对不起九泉下的孝懿；
不罚吧，他明明下了令封偏殿，表妹仗着贵妃身份强闯，这僭越的口子一开，后宫怕是要乱。
正思忖着，浴房里传来弘晖的笑声，康熙想起下午追陀螺时，小家伙摔了一跤还爬起来喊 “皇法法快看”，心就软了。语气带着几分嗔怒却无真意：“起来吧。身为贵妃，动辄动私刑，就不怕脏了自己的手？罚你三个月俸禄，往后不许再这般肆意。”
贵妃心里一松，脸上却摆出 “惶恐” 的笑：“臣妾谢皇上开恩，往后定安分守己。”
康熙看着她这副模样，反倒有些局促，清了清嗓子：“朕留着乌雅氏，自有考量，你日后莫要再沾手。”
贵妃起身，接过宫女递来的披风，故意往康熙肩上一搭 。
夜色已深，这披风递得恰好，却也带着点 “赶人” 的意思。
康熙果然沉了脸：“怎么，这就盼着朕走？”
“皇上说笑了。” 贵妃掩唇轻笑，话锋一转，“只是见小十和爱蓝珠这些日子天天往慈宁宫跑，话里话外打听蒙古的风俗，心里疼得慌。”
“孩子们有心替皇上分忧，咱们做长辈的，总该给点念想。臣妾已让内务府备了嫁妆，可终究不如皇上出面安抚，来得体面。”
康熙端茶的手一顿，眸色复杂 ，以往提抚蒙，连最泼辣的端敏都哭哭啼啼，如今小十和爱蓝珠主动请缨，是皇家之幸，却也是女儿家的不幸，叹了口气：“她们倒是孝顺。”
“孝顺更该成全。” 贵妃趁热打铁，“敏妃跟臣妾提过，小八爱读书，想嫁个文人；惠妃也旁敲侧击，说乌希娜是长女，想让她留京，好照看弟弟妹妹。”
康熙沉吟片刻，抬眼看向贵妃，语气里带了几分信任：“朕打算让小八去后日的殿试瞧着，看中了就赐婚；乌希娜，朕瞧中了赵御史的小儿子，年岁还小，先定亲，缓两年再嫁。”
贵妃心里乐开了花 ，这可是送人情的好机会！
敏妃、惠妃承了她的情，往后弘晖入上书房，她们定会约束自家儿子；
剩下的毓庆宫弘皙、弘晋，有孝懿皇后的 “遗泽” 镇着，再敢刁难，她就借 “兄友弟恭” 的由头闹到皇上跟前，不怕敲不打他们。
“皇上考虑得周全。” 贵妃笑得眉眼弯弯，语气带着几分自嘲，“臣妾这两年是管得多了些，从前哪敢掺和这些事？还不是皇上赏了凤印，总不能辜负您的信任，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呗 ，连给弘晖做衣裳的空都没了。”
康熙的神色彻底软了，抬手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语气温和：“辛苦你了。朕回去批折子，你带弘晖早些睡，他玩了一下午，累坏了。”
贵妃乖巧应下，送康熙到宫门口，看着御驾消失在夜色里，才捂着嘴偷笑。
只要她不贪凤位、不独揽大权，再把 “护弘晖”“顾佟佳氏” 挂在嘴边，皇上就永远不会真的动她。
转头回内殿，她立刻召来林嬷嬷：“把皇上的话原封不动告诉敏妃，让她安心；再跟惠妃说，乌希娜的婚事定了，是京里的人家，让她放宽心。十公主的事别急，巡幸蒙古时让她自己挑，咱们先备着嫁妆就是。”
林嬷嬷应声离去，贵妃望着窗外的月色，嘴角勾起冷冽的笑。
皇上对乌雅氏，果然只剩政治利用，哪怕她能出偏殿，也翻不起风浪了。
这时，弘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跑进来，发梢还滴着水。
贵妃连忙拉他坐下，用巾布松散地裹住他的头发，一点点揉捏擦拭，指腹偶尔轻轻按压他的太阳穴，驱散疲惫。
直到头发干透，才端来一盆热水，让他泡脚。
“玛嬷辛苦了，喝奶茶。” 弘晖的小脚丫在热水里踩得水花四溅，小手却稳稳端着一杯奶茶，递到贵妃嘴边。
贵妃笑着拍了下他的屁股：“不许踩水！乖乖泡着，暖了身子好睡觉。”
弘晖吐了吐舌头，乖乖坐好，絮絮叨叨说起下午抽陀螺的事：“皇玛法教我抽陀螺，转得可快了！我摔了一跤，皇玛法还扶我起来呢！”
贵妃耐心听着，等他说完，才蹲下身与他平视，语重心长道：“弘晖，皇玛法说的没错，帝王家真心难得。”
“但玛嬷要告诉你，不用总想着别人围着你转，也别轻看自己 。别人说什么都不算，稳住自己的心最重要。”
“要是有人嚼舌根，就告诉玛嬷和额娘，咱们替你收拾！”
弘晖似懂非懂地点头，小胖手攥紧了衣角，忽然抬头，眼神格外坚定：“玛嬷，等我长大了，保护你和额娘！不让你们看别人脸色！”
贵妃的心瞬间软成一汪水，捏了捏他的小脸：“好，玛嬷等着咱们弘晖长大。”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祖孙俩身上，暖融融的。
盆里的热水冒着热气，映着弘晖坚定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