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深入灵魂、仿佛要将每一缕意识都撕裂、研磨成粉末的剧痛。
陈文感觉自己像是在无尽深渊的边缘滑落,身下是沸腾的能量乱流,阴阳失调的狂暴力量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锉刀,反复刮擦着他摇摇欲坠的神魂。七窍流出的鲜血早已在冰冷的湖水中晕散,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随时可能被彻底吹熄。
湖底阵眼在失控的边缘疯狂震颤。代表阳位的白色光柱因阿禾曦光失去制衡而急剧膨胀、炽烈,如同失控的太阳,散发出灼热而暴乱的光芒;代表阴位的黑色光柱则在幽珞心神震荡下变得晦暗、摇曳,如同即将熄灭的鬼火,无法提供应有的平衡与牵引。两股力量在阵眼中心激烈对冲、湮灭、再生,制造出更多毁灭性的能量乱流。
阿禾体表那层尚未完全成型的灰色封印符文寸寸碎裂,胸口“界外湮痕”的波动重新变得活跃、危险,隐隐有挣脱束缚、彻底爆发的趋势。她眉心处传来的痛苦低吟变得更加清晰,体表曦光忽明忽暗,如同电压不稳的灯泡。
石昊虽然依旧昏迷,但胸膛的起伏变得急促,脸上重新浮现痛苦之色,显然也受到了能量扰动的波及。
幽珞跪倒在黑色凹槽中,双手死死按着阵盘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清丽的脸庞因痛苦和自责而扭曲,先祖记忆的洪流与失控的玄冥本源在她体内横冲直撞,让她几乎无法维持印诀,更遑论重新引导阴力。她能感觉到阵眼的反噬正顺着阴位凹槽,疯狂地涌入她的经脉,侵蚀她的玄冥本源。
“失败了…要失败了吗…”一个绝望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不仅救不了人,还要连累陈文和阿禾他们一同葬身于此…
与此同时,湖面之上!
激烈的打斗声、术法爆鸣声、怒喝与痛哼声,透过层层湖水,隐隐约约传了下来!
“妖女!把那几个人交出来!饶你不死!”这是邱老大阴鸷狠厉的咆哮。
“做梦!”柳红缨的娇叱带着决绝,伴随着峨眉刺破空和灵力碰撞的闷响。
“小娘皮找死!”老熊的怒吼和巨斧劈砍水面的轰鸣。
更有影枭那冰冷沉默、却招招搏命的攻击所带起的细微水流扰动。
显然,柳红缨和影枭正在拼死阻击试图突破湖水、直扑湖底能量源头的邱老大三人!战斗异常激烈,但实力悬殊,柳红缨和影枭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湖底、湖面,皆陷绝境!
内外交困,十死无生!
“宿主!宿主!醒醒!不能睡过去!(;′??Д??`) 检测到宿主神魂即将离散!文明之火即将熄灭!启动终极应急预案——‘本源共鸣强制激活’!警告:此操作将严重透支系统与宿主绑定核心能量,可能导致系统长时间休眠甚至部分功能永久损坏!是否确认?(╯°□°)╯︵ ┻━┻” 系统的声音在陈文即将彻底沉沦的识海深处炸响,前所未有的急促、尖锐,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悲壮,连颜文字都显得狰狞。
本源共鸣强制激活?透支系统核心能量?陈文涣散的意识被这最后的信息刺痛,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系统…这个平时话痨、跳脱、总爱带颜文字、关键时刻却异常可靠的伙伴,竟然要为了救他,赌上自身存在的根本?
“不…”陈文想拒绝,他不想连累系统。但此刻,他连凝聚一个完整拒绝念头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失败的阴影、同伴的危机、自身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将他最后的意识彻底吞没。
就在这至暗时刻,在他识海最深处,那点象征着“天地书院”传承、代表着他前世今生知识与信念凝结的“文明之火”,原本因他神魂重创而黯淡得几乎看不见,此刻,却仿佛感应到了系统决绝的意志,感应到了陈文内心深处那丝即便绝望也不曾彻底放弃的、对同伴的责任与守护之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一点火星,微弱却执着,在无尽的黑暗与混乱中亮起。
紧接着,那点火星仿佛引燃了某种潜藏已久的东西!陈文体内那源自混沌道韵的、代表着“无序”、“未分化”本源的力量,与这象征着“秩序”、“定义”、“传承”的文明之火,在这生死一线的绝境压力下,非但没有互相排斥湮灭,反而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如同阴阳相生般的奇妙共鸣与…融合!
混沌,并非纯粹的毁灭与混乱,它也是一切可能的源头,是未分化的“全”。文明,也并非僵硬的条框,它是在混沌中建立秩序、定义意义的“过程”。
在这一瞬,陈文仿佛触摸到了一丝更加本源、更加宏大的“道”的碎片——混沌与秩序,本是一体两面!定义混沌,即为创造秩序;包容秩序,亦可返归混沌!
“我…定义…”一个模糊却无比坚定的意念,如同破开坚冰的嫩芽,从陈文即将寂灭的意识核心中挣扎而出!
不再是之前那种借助混沌道韵去模仿、去梳理,而是一种更加根本的、仿佛触及了世界底层规则的“宣言”!
以那点融合了文明之火与混沌道韵本质的、微弱却崭新的力量为核心,陈文残存的所有意志、所有对同伴的牵挂、所有对“生”的渴望,轰然爆发!
“我定义——此地方寸,阴阳有序,冲突平息!”
没有声音,但这道意念却如同无形的法则,以陈文为中心,悍然扫过整个狂暴的阵眼!
奇迹发生了!
那沸腾失控、即将彻底爆炸的阴阳能量乱流,在这道蕴含着一丝“秩序定义”本质的意念扫过的瞬间,竟然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住,出现了刹那的凝滞!虽然依旧狂暴,但那种毁灭性的对冲趋势,被强行遏制、扭转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跪在黑色凹槽中的幽珞,猛地抬起头!她体内的玄冥本源,在陈文那“定义”之力扫过的瞬间,仿佛受到了最纯粹、最本源的“阴”之规则的抚慰与指引!先祖记忆带来的混乱冲击,被这股外力强行梳理、压制,而那些关于玄冥体真正运用之法的古老传承碎片,却如同被擦亮的明珠,骤然清晰!
她“看”到了!看到了那位黑衣先祖在祭坛上引动天地至阴之气,化阴寒为封镇,转死寂为守护的玄奥轨迹!
“玄冥…非仅毁灭之寒…更是…归藏之基…封镇之源…”幽珞喃喃自语,眼中迷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悟后的坚定与沧桑。她不再试图强行控制暴走的玄冥气,而是放松心神,引导着体内那源于血脉深处的、更加古老纯粹的玄冥本源,以一种契合阵眼阴位本质的频率,缓缓流转、共鸣。
“阴位…归位…听吾号令…镇!”
她手中印诀自然变化,不再繁复,却直指核心。一股远比之前精纯、凝练、且与阵眼阴位完美契合的玄冥之力,如同温顺的溪流,重新注入黑色凹槽。
嗡!
黑色光柱停止了摇曳,迅速稳定下来,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内敛,不再是与阳力狂暴对冲,而是如同深潭,包容、牵引、制衡着对面炽烈的白色光柱。
几乎同时,白色凹槽中,因能量暴走和痛苦而本能释放、失控膨胀的阿禾曦光,在失去了阴力对冲的刺激后,也仿佛失去了“敌人”,光芒的膨胀趋势微微一滞。紧接着,那丝丝缕缕来自阵眼的、带着“滋养”与“唤醒”之意的灰蒙蒙能量,在失去阴阳冲突干扰后,终于得以顺畅地渗入阿禾眉心,与她本源的曦光交融。
阿禾体表的曦光,骤然向内一缩!并非熄灭,而是从原本的散射状态,变得高度凝聚、内敛,如同在她体表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流动的液态金光,光华流转,温润而稳定。她眉心那点金色光点,更是璀璨如星,缓缓下沉,竟在她眉心皮肤之下,留下了一个极其细微、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生机的淡金色菱形印记!而她胸口处,那原本即将崩溃的灰色封印符文,在阴阳之力重新趋于平衡的刹那,迅速弥合、加固,形成了一个复杂而稳定的灰色光环,牢牢锁住了“界外湮痕”,其扩散与侵蚀被再次强行中止!
石昊急促的呼吸也缓缓平复下来,脸上的痛苦之色褪去,重新陷入深度昏迷,但状态比之前更加稳定。
阵眼中心的狂暴乱流,在陈文的“定义”之力强行干预、幽珞重掌阴位、阿禾曦光内敛的合力作用下,终于被勉强拉回了脆弱的平衡轨道!虽然依旧能量汹涌,但至少不再是无序的毁灭,而是开始沿着阵眼预设的“封禁”与“温养”路径,艰难而缓慢地运转起来!
陈文成功了!幽珞突破了!阿禾也产生了良性异变!
然而,代价是巨大的。
陈文在发出那道“定义”意念后,只觉得整个灵魂都被抽空,那点刚刚融合诞生的新力量也瞬间消耗殆尽。他眼前彻底一黑,彻底失去了所有知觉,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生机微弱到了极点,仅剩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维系着。
幽珞虽然明悟了玄冥真意,重掌阴位,但强行引导血脉本源与承受阵眼反噬,也让她身受重伤,口中不断溢出带着冰寒气息的鲜血,只能勉力维持着印诀,无法动弹。
阵眼的运转,全靠惯性以及阿禾曦光与阴位的自发牵引在维持,极其脆弱。
就在这时——
轰隆!!!
上方湖面传来一声前所未有的剧烈爆炸!整个地下湖泊都剧烈震荡起来!一道混合着狂暴灵力与煞气的冲击波,狠狠穿透湖水,直击湖底!
是邱老大!他眼见久攻不下,又感应到湖底能量波动突然趋于稳定(虽然脆弱),心急如焚,竟不惜动用某种损伤根基的秘法,爆发出了接近筑基巅峰的恐怖一击!影枭和柳红缨被这突如其来、威力倍增的攻击震得吐血倒飞,防线瞬间被突破!
“哈哈!破开了!神石是我的!”邱老大狂笑着,身形化作一道黑色流光,无视水压和残余的阴煞之气,如同炮弹般朝着湖底阵眼的方向,疾射而下!老熊和小夜也紧随其后,满脸贪婪与杀意!
刚刚稳住一丝的局面,因这外部最强一击的介入,再次急转直下!
影枭和柳红缨虽想阻拦,却已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看着三道杀气腾腾的身影破水而至,扑向那光芒流转、却已无人能再战的湖底阵眼!
结束了?
就在邱老大的冥鸦剑凝聚起恐怖的黑光,即将斩向阵眼核心、强行夺取“神石”(他感应到的异物碎片波动)并毁灭一切的刹那——
异变,再次降临!
这一次,来自阿禾!
她眉心那刚刚形成的淡金色菱形印记,仿佛感受到了外界迫近的、充满恶意的毁灭性能量,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净到极致、却也霸道到极致的璀璨金光!
这金光并非扩散,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瞬间链接了她体表那层液态曦光、下方阵眼的阳位白芒、甚至…隐隐与旁边黑色凹槽中幽珞的玄冥本源产生了一丝极其玄妙的共鸣!
曦光、阳位白芒、玄冥阴气,在这金光的链接下,竟短暂地形成了一个微小却稳固的“阴阳循环”!
紧接着,这个自发的、微小的“阴阳循环”,仿佛触动了这沉沦祭坛阵眼最深处、最后的一丝不甘与骄傲!
整个阵盘,连同下方的废墟,发出了最后一声低沉、悲壮、仿佛来自远古的轰鸣!
所有的光芒——土黄、幽蓝、纯白、漆黑、淡金——全部向内疯狂坍缩,汇聚于阵眼中心一点!
然后…
轰!!!!
如同超新星爆发!
无法形容的、混合了封禁、净化、阴阳、乃至一丝寂灭与造化气息的恐怖能量洪流,以阵眼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无差别地、彻底地…爆发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冲在最前面、满脸贪婪的邱老大!
“不——!!!”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叫,护体灵光和冥鸦剑的乌光便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撕裂、吞噬!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这毁灭性的能量洪流狠狠掀飞,不知撞向湖底何处,生死不知!
紧随其后的老熊和小夜也未能幸免,惨叫着被能量洪流扫中,筋断骨折,鲜血狂喷,如同破布般翻滚着被冲向上方!
就连稍远一些、刚刚坠回湖底的影枭和柳红缨,也被余波狠狠推开,撞在岩壁上,伤上加伤,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而处于爆发最核心的陈文、幽珞、阿禾、石昊四人,却被一股奇异的力量保护着——那是阵眼最后的力量,在爆发的瞬间,自发形成的一个微小但坚韧的“避障”,将他们与最恐怖的能量核心隔开。即便如此,他们也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这沛然莫御的力量裹挟着,随着爆发的能量洪流和汹涌的湖水,向着湖底某个因爆炸而新出现的、幽深不知通向何方的巨大裂隙,被狠狠地……抛了进去!
光芒散尽,轰鸣渐息。
湖底,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狼藉的爆炸坑洞,半截彻底粉碎的镇山碑残渣,以及缓缓飘落的尘埃与血雾。
邱老大三人不见踪影,生死未卜。
影枭和柳红缨挣扎着浮出水面,咳着血,茫然地看向空荡荡的、波涛汹涌的湖面,以及湖底那个幽深的裂隙入口。
陈文、幽珞、阿禾、石昊……
消失了。
被那最后的爆发,带向了未知的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