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金季欢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又用手指着自己问了一遍:“御膳房?皇宫里面那个?做饭给、给皇帝吃的那个?”
“不然呢?”商纵笑了:“难不成还能做给我吃?”说完又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不过……如果是刚好在宫里用饭的场合,那确实也能吃到……”
金季欢却不说话了,眼神有些呆呆的。她脸还朝向着商纵,商纵却突然有了一种错觉,仿佛她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
“喂,”商纵张开手掌在她脸前晃了晃:“在想什么?是不是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我……嗯……我想一想吧……”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商纵毕竟不是自大的蠢货,他看出来了,她此刻的心情和惊喜完全不沾边。
“我以为,进御膳房是天下厨子都向往的事呢。”他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脑袋:“毕竟,这是来自陛下的认可嘛。”
金季欢低下头,想把手指绞到一起,却又牵动了右手两指的伤痛处,“嘶”一声松开,无措地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进去:
“商纵,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好像也并不是很稀罕来自陛下的认可,你会觉得我不识好歹吗?”
商纵先是一脸的错愕,却又很快平静下来。他抬手轻轻按上她的肩膀,是带着宽慰和鼓励的力度;金季欢再度抬起头,圆圆的脸上写满了纠结与内疚。
“金季欢,我从第一天见到你,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
“我以为你第一天见到我,想的是‘小小年纪就一身市井流氓气’。”她用自嘲稍稍缓解了脸上的尴尬。
“嗯,确实是这么想的,可这不正说明你不是一般人吗?”商纵笑得更开怀了,大手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别人听见官职、头衔就开始谄媚、开始膝盖打弯,你却毫不畏惧,你只在意当官的有没有在其位谋其政。”
回想起那盒用蜜饯拼出“狗官”二字的八宝饭,金季欢也赧然地挠了挠脑袋:“我也欠你和周大哥一句抱歉来着……”
“事到如今,说这个不见外吗?”商纵顺手揉了揉金季欢方才挠过的地方:“我猜,在你心里,做官的最重要是替百姓办好事;所以……做厨子的,最重要是为天下人做好菜。我猜的对吗?”
金季欢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商纵吓坏了:“喂喂,你这表情,怎么跟见了鬼一样?”
“这可不就是见到鬼了吗?”金季欢瞪大了眼睛:“你真的不是……不是葛掌柜上身?”
“啧,”商纵翻了个白眼:“你可真会捡吉利话说!”
“不是呀!因为葛掌柜教过我类似的道理!”金季欢急忙解释道:“刚到塞上春那阵,我学着飞花居那套,强行把贵价菜绑定在一处出售,把价格抬得很高,葛掌柜可生气了!狠狠地说了我!”
一想起那位和蔼的老人,金季欢的眼泪逐渐止不住,一滴滴连成串儿地挂了下来:
“他说,菜肴首先是食物,客人是给予他这份生意重要支持的人,要用一个公道的价格,让尽可能多的人吃到好东西。”
商纵见不得她哭成这副模样,抬起袖子轻轻为她拭去了眼泪:“葛掌柜是个有道义的人。别太难过了,等这些风波都过去,等隼翎关重新变得安全,我们一起回去祭拜他。”
金季欢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了痛苦一场的冲动:“谢谢你,谢谢你愿意为我举荐。可是,我知道的,进了御膳房,就只有那么一小撮人吃得到我做的菜了。我……我不想这样。”
商纵用力点头,伸手轻拍着她的背,一时没意识到现在这个姿势就像在环抱着她:“咱们金师傅,是要做天下人的好厨子的!”
厨房里飘出饭香,后院的两人也感觉到了腹中饥饿。金季欢擦干净眼泪,又用凉冰冰的小手捂了捂脸,直到眼睛没有方才那么红了,才和商纵一起回屋,招呼众人用饭。
楚明昭和沈寒灯很自然地挨着彼此落座,金季欢坐在沈寒灯身旁,商纵也很自然地坐到了她的身旁。金小满不说话,只愣愣地站在一边,看看商纵,又看看姐姐。
“怎么了?小满?坐下吃饭呀!”沈寒灯冲他招了招手,金小满嘴里应着,却依旧磨磨蹭蹭的。
“喂,你坐了小满的位置了!”金季欢这才突然反应过来,用手肘杵了杵商纵:“过去,你过去!”
商纵这才发现,自己真是这些天来头一次坐到金季欢的身侧,这个位置可一直都是金小满专属的!他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向小满赔着不是,一边往旁边挪了一个座。
小满这才开开心心地坐下了,一旁的周砚知一脸了然,眯起眼嘿嘿笑着:“小满呀!很快也是男子汉咯,可不能总这样粘着姐姐呀!”
金小满还是头一遭听到这个说法,有些不解,惶恐地往姐姐身边贴了贴:“可、可是……我是姐姐捡来的,要一辈子跟着姐姐的!”
周砚知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商纵,继续奸笑着“恐吓”小满:“你姐姐才不要你跟一辈子呢!她会遇到爱她、护着她的情郎,你呀,你也要快些长大,以后也成为别人的情……”
“砚知兄,嘴巴用来说话,可就不许用来吃东西了!”商纵凶巴巴地打断他,一把将他面前一道咕咾肉端开——那是周砚知从上午就嚷嚷着要吃的——换了一盘凉拌苦瓜放在他跟前。
周砚知吃瘪,吐了吐舌头,缩了缩脑袋:“好好好,我闭嘴……哦不,不能闭嘴,我吃饭,我吃饭还不行吗!”
久违的欢快氛围,就连晋璋也不再显得格格不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吃了起来。
欢乐的气氛被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打破,众人停下手中的碗筷,驿站的管事匆忙跑过去开门,生怕再晚一点门就要被踢烂了。
门外嚯啷啷涌入一队士兵打扮的人,为首的大声喝问道:“听闻京中名厨下榻在此,咱们侯爷有请!”
金季欢欲哭无泪地惨笑着,将脑袋重重地搁在了桌面上:“不是吧!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