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蹲在石门前,手指还停在铜锁边缘。门缝下的水滴还在落,嗒、嗒两声,节奏没变。他刚才塞进去的布片堵住了大部分水流,但没完全断。他知道这机关靠的是水的重量变化触发警报,只要水量突增或骤减,远端就会有动静。
他从袖中抽出半块铜锁,对准青铜板上的凹槽。左手稳住,慢慢压下去。铜锁嵌入的瞬间,石门发出轻微震动,像是内部机括松动。门缝开始收窄,水滴被彻底截断。
没有响动。没有崩塌。
门向内缓缓滑开,露出一条漆黑通道。火折子的光扫过去,照出几级石阶向下延伸。空气里有一股陈旧纸张的味道,混着铁锈味。
他没立刻进去。先用刀鞘探地,一级一级试过。台阶稳固,无陷阱。走到尽头,是个方室,不大。四面墙都挂着卷轴,高低不一。正中最显眼的那张黑底金字,写着《断锋九式·终章》。
他绕过去,刀鞘轻挑两侧小卷。皮壳空荡,无字。再拨中间卷轴背面,手指摸到一层薄纸夹在缝里。他撕开线角,抽出一张泛黄草纸。
展开。
字是手抄的,墨色深浅不均,但笔迹熟悉。正是早年家中所藏《断锋心法》的第三段。他一眼认出——这是父亲的手书。
“逆气归元,借伤成势。”
他盯着这八个字,呼吸一顿。左臂旧伤突然发烫,像是被这句话点着了。这些年他一直靠意志压住伤处发力,总怕动作变形。现在才明白,不是要躲伤,是要用伤。
他把残页贴到火光下,逐字细看。后面几句讲的是如何引导内息绕行肩井穴,将旧伤处的阻滞转化为反震之力。他越看越清楚,以前打到第七式时总觉断劲,原来是这里缺了转圜。
火折子烧短了一截。他换了一根,继续读。残页末尾有一行小字:“刀非破敌之器,乃护人之盾。”
他心头一震。
娘亲临死前说过同样的话。当时他不懂。现在懂了。
他小心把残页折好,塞进胸前内袋,紧贴胸口。外面套上衣衫,按实。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脚刚抬,地面轻轻一颤。
他停住。
低头看。十二块青砖铺地,正中方砖颜色略深。刚才进来时没注意,现在发现这块砖边缘有细缝,像是能活动。
他后退半步,握紧断锋刀。
下一瞬,整座古寺深处传来一声低鸣。嗡——
声音像钟,却不洪亮,而是沉闷压抑,从地下往上顶。他耳朵一紧,知道这不是自然声响。
警报。
他立刻往回走。石门还在开着,但通道内的风变了。原先静止,现在有气流涌动,带着金属摩擦的尖锐声,越来越响。
他冲上台阶。刚到门口,石门开始闭合。速度不快,但不可逆。他纵身一跃,肩背撞在门槛上,滚出通道。翻身站起时,身后“咔”一声,石门严丝合缝,再也推不动。
他喘了口气。火折子只剩一点火星,扔了。从腰间摸出最后一根新的,吹亮。
光映出通道墙壁。青砖冷硬,无路标。他知道不能原路返回。刚才那声警报不会只响一次,必有人来查。
他贴墙走,脚步放轻。通道拐弯,前方有岔口。左边道宽,右边窄。他选了右边。窄道不易埋伏,也少人走。
走了十步,头顶横梁传来异响。不是木头断裂,是金属滑动的声音。他抬头,看见一道铜链从缝隙垂下,末端连着一块小铁片,正左右晃动。
那是信号装置。有人触动了主殿的机关,这条线传到了这里。
他加快脚步。前方出现阶梯,向上通去。爬到顶,是一扇木门。门虚掩,透出微光。
他推门一条缝,看出去。
是偏殿。蒲团整齐摆放,香炉冷灰。门对面墙上挂着一幅画,画框底部有个缺口,像是被人撬过。
他记得这个地方。进来时见过。
他已经回到了古寺主结构内部。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人。踏地声由远及近,在走廊另一头响起。靴底踩在青砖上,节奏稳定,训练有素。
他退回门内,关紧。四处看。殿内无窗,只有一扇后门。他走过去,发现门被铁闩锁死。扳不动。
正面门是唯一出路。
他蹲在门边,听外面动静。两人停下。一人说:“密室门开了。”
另一人答:“通知所有人,封锁三道山门。”
第一个声音又问:“有没有看到人?”
“还没。但水引断了,肯定是进去了。”
两人脚步移开,往侧殿去。
他松了口气,没动。等了半盏茶时间,确认无人回来,才起身。
现在不能走正门。他们会在那里设伏。必须找别的路出去。
他回想刚才走过的路线。从密室出来,经窄道、台阶、右拐、上行……这一路都有机关痕迹。铜钉、铁链、暗管。说明这寺不只是藏谱之地,更是个阵眼。
谁设的?
师父提过“归心”二字。可师父若想让他拿到残页,为何不直接给?偏要让他一步步破解?
除非——师父也在试探他。
他摸了摸胸前的残页。纸还在。温度贴着皮肤。
外面风声紧了。树枝拍打屋檐。他判断时辰,已近黄昏。
不能再等。
他走向壁画。画的是武僧练刀图,年代久远。他伸手摸画框缺口,发现木头是新削的。有人最近动过这里。
他用刀尖撬边角。木板松动。掀开一看,后面藏着一条细绳,连着墙内。他轻轻拉了一下。
头顶哗啦一声,佛龛上方的瓦片滑开,露出一个洞口。碎瓦落在地上,发出轻响。
他抬头。洞外是屋顶斜面,覆着青苔。雨后湿滑,不好走。但这是唯一的活路。
他跳上佛龛,攀住洞沿。正要上去,怀里的残页突然滑出一角。他急忙按住,重新塞紧。
就在这时,外面脚步声又回来了。比刚才多。至少五人。
他不再犹豫,翻上屋顶。
瓦片湿冷,脚下打滑。他趴着,一点一点挪到屋脊。往下看。院中有四人巡逻,手持长棍,腰佩兵刃。都不是普通人。
他往后退,沿着屋脊向西移。那边靠近山崖,人少。
刚动,身后古寺钟楼猛然响起。铛——铛——铛——
不是缓鸣,是急敲。三长两短,重复不断。
这是最高级别示警。
他知道,所有出口都被封了。
他伏在屋脊,手握断锋刀。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远处山道上有火把亮起,正快速逼近。
他摸了摸胸前。残页还在。
院中一人抬头。
“屋顶!”
那人喊。
他翻身滚下北坡。瓦片哗啦作响。
刀柄撞在屋檐铁钩上,发出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