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城锦色坊,洛阳与千户正忙着整理衣服,指尖拂过案上备好的笔墨纸砚,眼底满是对即将到来的诗词大赛的期许,檐角风铃轻晃,细碎声响裹着市井烟火,悄悄漫过窗棂。
而另一边,唯有一处偏僻院落的房间还亮着微弱烛火,烛芯跳动间,将屋内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满室都浸着化不开的阴冷。
房间深处,一道黑衣身影静静伫立,玄色衣料绣着暗纹,在昏暗中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脸上覆着一张冷硬的面具,遮住了所有神情,只露出一双深邃冷冽的眼眸,目光沉沉落在前方那人的背影上,周身气息紧绷,连呼吸都放得极轻,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敬畏。
被他注视着的人端坐于案前,身着一袭月白绣竹纹的锦袍,衣料质感温润,边角绣线细密规整,虽只是背对着的姿态,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威严,墨发用玉冠束起,发尾垂落在肩后,随着细微的呼吸轻轻晃动。
他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案上一只冰裂纹瓷杯,杯中冷茶早已没了热气,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衬得那截手指愈发清瘦修长,却也透着几分凉薄。
良久,锦袍人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打破了屋内的死寂:“你已告知他柳如烟的踪迹?过程中未曾暴露身份吧。”
黑衣面具人闻言,身形微微躬了躬,语气恭敬至极,不敢有半分懈怠:
“回尊上,属下行事万分谨慎,全程以黑衣裹身,连指尖都未曾外露,说话时亦用秘法改变了声线,粗哑晦涩,与平日截然不同,他绝无可能察觉属下的真实身份。”
锦袍人微微颔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端起那杯冷茶,指尖轻叩杯壁,发出细微的声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隐约带着几分认可:
“嗯,此事你办得还算稳妥。”
黑衣面具人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声音轻了几分,带着一丝迟疑问道:
“尊上,属下心中尚有一事不解。”
“柳如烟一行人本是大华鼠辈,可此前他们也曾暗中助力我等不少事,为何要特意将他们的踪迹透露出去,让旁人去追查?这般做法,未免太过……”
话未说完,锦袍人忽然低笑一声,笑声极淡,却透着刺骨的寒意,听得黑衣面具人心头发紧,下意识闭了嘴。
只见锦袍人缓缓转动着手中的瓷杯,冰裂纹在烛火下愈发清晰,眼底闪过一抹讥诮与阴狠:
“那群人看似有用,实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着只会徒增麻烦。”
“如今借他人之手搅动局面,让他们自相残杀、狗咬狗,我们正好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快哉?”
说到此处,他语气陡然冷了几分,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恨意,指尖用力攥紧了瓷杯:“更何况,我那位好哥哥在燕都安享尊荣已久,也该尝尝身不由己的滋味了。此番举动,权当是我提前送他的一份‘大礼’。”
话语落下,屋内再次陷入沉寂,阴冷的气息愈发浓重,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似乎也被这股戾气所惊扰。
片刻后,锦袍人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先前的平淡,却多了几分不耐:
“没什么其他事,你便先下去吧。后续事宜,按既定计划行事即可,切勿出半分差错。”
黑衣面具人不敢多言,连忙躬身应下:
“是,属下遵命。”
说完,他缓缓后退几步,脚步轻得没有一丝声响,直至退到门口,才轻轻推开房门,闪身而出,随即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将屋内的阴冷与算计一同隔绝在里面。
房间内,锦袍人依旧端坐于案前,烛火映着他的背影,显得愈发孤冷决绝,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底翻涌的情绪渐渐隐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仿佛藏着无尽的谋划与野心,要将这燕都城乃至天下,都卷入他布下的棋局之中。
黑衣人影悄然退出厢房,厚重的木门在身后轻合,未发出半分声响,只将屋内那股刺骨的阴冷彻底隔绝在外。
夜风吹过院落的老树枝桠,枯叶簌簌飘落,带着深秋的寒凉,掠过他覆着青铜面具的脸颊,面具边缘的冷意顺着肌肤蔓延开来,让他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手掌。他不敢在此多作停留,身形一矮便贴着院墙快速移动,衣袍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如同暗夜潜行的孤影,转瞬便翻出院墙,落入巷弄深处。
巷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踩在散落的枯叶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不敢放慢脚步,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化作一道残影,飞快穿梭在燕都城纵横交错的街巷中。两侧的房屋鳞次栉比,黑黢黢的轮廓在夜色里连成一片,偶尔有几家窗棂透出微弱的烛火,却转瞬便被他甩在身后。
冷风迎面吹来,掀起他衣袍的边角,带着夜露的湿寒,灌入衣领,可他全然不觉,只一门心思往前疾行,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留意着每一处动静,生怕被人察觉踪迹。
接连穿过三条僻静街巷,拐进一处无人的窄巷后,他才缓缓停下脚步,背靠在冰冷的青砖墙上,微微喘息着。
胸腔因急促奔跑而剧烈起伏,粗重的气息透过面具缝隙溢出,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白雾,转瞬又消散无踪。
他抬手轻轻按了按胸口,目光警惕地扫过窄巷两端,确认四下无人窥探,连远处的犬吠声都淡了许多,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渐渐舒缓下来。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具边缘,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方才屋内尊上冷冽的话语,以及那眼底深藏的阴狠与野心,心头陡然泛起一阵莫名的不安,如同有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闷得发慌。
他缓缓垂眸,望着地面被夜色笼罩的阴影,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心底暗自叹道:
“此番行事,终究是将柳如烟一行人推向了绝境,更不知尊上这步步算计的背后,藏着怎样的谋划。”
“这般搅动风云,牵一发而动全身,真不知会不会给我们部落招来无妄之灾,累及族中族人……只愿这一切皆是向好,能护得部落安稳,不辜负族中先辈的嘱托才好。”
思绪翻涌间,一阵微风吹散了巷中的凉意,云层悄然挪动,原本被遮蔽的月亮忽然挣脱云层的束缚,缓缓跳了出来,清辉如水,倾泻而下,漫过窄巷的青砖黛瓦,落在他的身上。
银白的月光穿透夜色,照亮了他身上的玄色衣袍,衣料上暗纹在月光下隐约可见,更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身形轮廓。
而当月光落在他脸上的面具时,却并未停留,顺着他转身的动作,恰好映出他侧脸的轮廓。
赫然便是此前与洛阳秘密接头,传递消息的那人。
月光下,他眼底的不安尚未褪去,眉头微蹙,望着天边皎洁的明月,神色复杂难辨,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身形一动,再次融入夜色之中,朝着城外的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一道残影,渐渐消失在街巷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