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黑洞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冰冷如铁,他迎着肝帝难以置信的目光,平静地回答:“是。也不是。”
他解释道:“那是一个基于最坏情况假设的保险措施。当时我无法确定格拉克是真是假,无法确定地窖是陷阱还是真的牢房。但我必须考虑所有可能性。”
“如果,地窖是陷阱,敌人目的是调虎离山,转移俘虏,那么,转移路线极有可能选择我们认为安全的、已被搜索过的主干道区域。因为那是效率最高、最出乎我们意料的路线。敌人兵力必然不会很多,否则早被我们发现。那么,卡兰他们十八人,依托地形进行阻击和拖延,对面还需要运输俘虏,种种情况下,他们是有极大的可能性坚持到我们回援的。他们不需要歼灭敌人,只需要制造混乱,拖慢转移速度。”
“如果,地窖真的是牢房,我们强攻进去,卡兰他们在外面接应,同样是最合理的安排,他们相对安全。”
“所以,留下他们,在那个位置,是一个无论真实情况如何,都能发挥作用的棋子。”
肝帝的脸涨红了,他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
“可……可卡兰他们……他们大部分连职业者都不是!只是受过点训练的民兵!你让他们去拦可能押送俘虏的兽人精锐?!这……这和让他们去送死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不留下一队玩家?!哪怕留一个分队也好啊!”
数据黑洞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深邃冰冷,他缓缓说道:
“我早说过,从我们踏入外围开始,很可能就被监视了。敌人的观察或许不限于肉眼,可能包括魔法、驯养的生物,或者其他我们未知的手段。”
“留下整队玩家,如此明显的战力变化,敌人会察觉不到?如果他们发现主干道方向有玩家重兵留守,他们还会选择那条路转移吗?他们会寻找更隐蔽、更迂回、更难以预测的路线,那样我们连拦截的机会都没有。”
“卡兰他们,是原住民,不是我们这些特征明显的玩家。他们的气息、行为模式,与玩家不同。在敌人预设的观察中,我们主力被引向地窖,部分后勤或辅助人员留在后方建立警戒点,这是合乎逻辑的,不会引起过度警惕的。他们更可能按照原计划,选择主干道快速转移。”
“我要的不是完美的、无风险的拦截,而是绝对可行的、高概率能迫使敌人暴露或拖延的布局。有时候。”
数据黑洞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酷理性,“在情报严重缺失、敌人占尽先手的情况下,必要的牺牲和风险,是达成战略目的唯一的选择。用一小部分非核心战力作为不确定性的探针和绊索,换取主力不被全歼在陷阱里,并有可能抓住敌人真正的动向。
“这个代价,在战术层面上,可以接受。”
”必要的牺牲,也是可以接受的!”
广场上一片死寂。只有风声穿过废墟的呜咽,和格拉克偶尔发出的、细微的抽泣。
玩家们望着数据黑洞,眼神复杂。
他们理解他的逻辑,那冰冷精确的算计令人心悸,也令人不得不承认其有效性。
但想到卡兰、哈尔、汤姆、肯特、罗伊……那些一路同行、虽然笨拙却努力想帮忙的Npc同伴,可能正在独自面对凶残的兽人押送队,每个人的心头都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肝帝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想怒吼,但最终,他看着数据黑洞那毫无波澜的眼睛,想起之前战斗的种种诡异,想起如果不是黑洞提前察觉异常,他们可能真的会一头扎进那个致命的地下室里……他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理性告诉他,黑洞可能是对的,但这种“对”,却让人心里发凉。
数据黑洞看向沉默的队友,他的大脑,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一样。
“在做出下一步具体行动指令前,我们需要评估全局态势,以及我们每一个选择的……终极代价。”
数据黑洞的声音清晰而冷静。
“首先,我们已经可以基本确定,所谓地下室关押俘虏的信息,是一个致命的诱饵和陷阱。其内部极可能存在连高阶职业者都无法抵抗的瞬间致死性瘟疫或其他绝杀机制。敌人不惜牺牲精锐士兵和大量苦工作为代价,也要将我们主力诱向那里,其目的,除了可能的调虎离山转移俘虏,更深层的意图或许是将我们这支最大的威胁力量直接抹除。”
玩家们屏息聆听,虽然早已有所猜测,但听到黑洞如此明确断定,心头还是蒙上了一层寒意。
“其次。”
数据黑洞话锋一转,“如果我们现在选择全力回援卡兰小队所在的岔路口,基于之前的调虎离山假设,我们有一定概率截住正在转移俘虏的敌方小队,救出人质,并与卡兰他们会合。”
肝帝和不少玩家的眼睛亮了一下。
“但是。”
数据黑洞的语气骤然加重,如同冰锥刺入所有人的兴奋,“这个选择,伴随着几个巨大的、甚至是灾难性的风险。”
他竖起一根手指:“风险一,打草惊蛇,目标彻底消失。 敌人并非蠢货。如果他们的转移队伍发现被拦截,或者通过某种我们未知的监控手段察觉到我们主力正在急速回援,他们极有可能果断放弃部分俘虏,或者分兵逃跑,甚至直接处决人质。我们可能扑空,或者只救到尸体,而真正的幕后主使,将获得宝贵的预警时间。”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风险二,也是最重要、最致命的战略性风险:放虎归山,瘟疫失控。”
数据黑洞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我们回援,无论成功与否,都等于明确告诉幕后主使:你们的调虎离山计失败了,我们识破了陷阱,并且注意力重新回到了俘虏上。那么,摆在幕后主使面前的选择无非两种——”
他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穿透力:“第一,他有某种极深的执念、必须完成的仪式,或者自信有把握在我们赶到之前完成转移,因此选择留下,继续主导这场瘟疫的扩散和演变。 这种情况下,我们解决了他,可能就从根源上扼杀了这场灾难。”
“第二,也是我认为概率更高、更符合这种行事诡秘、擅长布局者风格的选择——他看到底牌接连被掀,计划受挫,会果断选择……逃跑。 抛弃这个经营已久的巢穴,抛弃那些丧尸、残余的兽人,留下一个烂摊子,返回兽族的领地。”
数据黑洞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变得苍白的脸:“如果他选择逃跑,留下的是什么?是圣铁村废墟里,那近十万具可能已经转化为,或正在转化为亡灵的行尸走肉!一个失去了约束、没有了更高意志引导,如果这个他在逃跑前下达集中突进之类的命令,只剩下吞噬生灵本能的、数量接近十万的亡灵天灾!”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抛出那个令人灵魂战栗的问题:“试问,诸位,就算我们现在有近三百玩家,其中超过两百人是战斗职业者,凭借哈基米领地目前的城墙和防御,我们……挡得住这十万具一阶丧尸,如同潮水般不分昼夜、不知疲倦、不畏死亡的冲击吗?”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每个人脑海中炸响!所有玩家,包括最莽撞的肝帝,最淡定的佛系刺客,在这一刻都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十万丧尸!
那不是游戏里刷新的、有固定区域和数量的怪物!那是可能如同蝗虫过境、淹没一切的亡灵海洋!
他们刚刚才经历过百余只丧尸的围攻,虽然取胜,但也感受到了它们的的麻烦。
十万……那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数字!
足以将现在的哈基米领地来回碾压好几遍!更别提其中可能出现的变异体、或者被那种恐怖瘟疫强化的个体!
领地里的那些Npc村民怎么办?他们刚刚重建的家园怎么办?那些信任他们、依赖他们的原住民怎么办?
可怕的寂静笼罩了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