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门口,刘海中手里攥着那张退休通知单——轻飘飘的一张纸,却重若千钧。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
“安排刘海中同志退休,享受相关福利。”
福利?什么福利?
一个月几十块钱退休金?
这时,院里传来收音机播放的歌曲: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希望?
刘海中咧了咧嘴,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在今天的礼堂里,他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经过中院时,易中海穿着一身灰色褂子,面前摆着一个小茶壶,茶香袅袅。
“老刘回来啦?”
刘海中看着对方悠闲的样子,只觉得内心一阵刺痛。
易中海比自己还早几年退休,可看看人家这日子,怎么过得这么滋润——
每天打打太极,喝喝茶,带带孙子,日子悠闲自在。
而自己呢?
想着当官、想着管人、想着……
结果呢?
刘海中没理会易中海,低着头往后院走去。
看着对方踉跄的背影,还有手上的退休通知单,易中海心里明白了八九分。
他轻轻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是外甥前几天送来的龙井,清香扑鼻。
可此刻喝在嘴里,却品出几分世事无常的苦涩来。
老爷子慢慢品着,心里想着刘海中这事儿。
他早料到刘海中要栽跟头,从夏天看他提着包鬼鬼祟祟出去、回来时面如死灰,就知道准没好事。
可没想到,会以这么惨烈的方式收场。
“都是命啊......”
刘海中回到家时,二大妈正在厨房做饭:
“回来啦?会开得……”
话没说完,她看见丈夫的脸色,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时,刘海中把退休通知单往桌上一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二大妈颤巍巍地拿起那张纸,看了几行后,哆嗦着问道:
“这…这就退休了?”
刘海中没说话。
“不是说…不是说有可能提拔吗?”
二大妈还不死心。
“提拔?提拔个屁!”
刘海中猛地抬起头。
“杨怀远当着全厂人的面儿,直接宣布我退休,脸都丢光了!”
二大妈腿一软,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这个跟她过了大半辈子的男人,此刻像被抽掉脊梁骨,眼里全是绝望。
“那…那光福顶岗的事儿……”
二大妈还不死心。
“没了...永远没了!你儿子进不了厂了!满意了吗?!”
二大妈被吼得一激灵,眼圈瞬间红了:
“这...这是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找找人,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刘海中将搪瓷缸子砸在桌上,水花四溅。
“找谁?找杨怀远吗?我去给他磕头?”
“往后进厂一律公开招考...你儿子初中都没毕业,拿什么考?拿什么跟人家高中生争?!”
这时,里屋门“吱呀”开了。
刘光福趿拉着鞋走出来,头发乱蓬蓬的。
他倚在门框上,打了个哈欠:
“吵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懒散到极点的态度,瞬间点燃了刘海中积压的怒火。
“睡!你就知道睡!”
他几步冲过去,手指戳到儿子脸上。
“你爹我让人赶出来了!退休了...你以后靠谁吃饭?啊?!”
刘光福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这才清醒了些:
“退就退呗,反正我也能顶替……”
“顶替个屁!以后都要考试...你考得上吗?你个初中都没念完的废物!”
这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刘光福心里。
“你说谁废物?”
他梗着脖子,眼睛也瞪了起来。
“说你!说的就是你个兔崽子!”
刘海中把积攒的羞愤,全都射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我刘海中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学习学习不行,干活干活怕累!整天就知道躺着等现成的!”
“现在好了,我看你以后怎么活!”
刘光福的脸由红转白,猛地推开刘海中的手指:
“我没用?没用也是你生的...你教过我什么?整天就知道巴结领导想当官!”
“你当上了吗?还不是让人一句话就赶回家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你个畜生!”
刘海中扬起巴掌,就要朝儿子脸上扇过去!
二大妈扑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胳膊:
“老刘!不能打!不能打啊!”
“放开,我今天非打死这个王八蛋!”
刘海中挣扎着,眼睛死死瞪着儿子。
“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刘光福也豁出去了。
他非但不躲,反而往前凑了一步,脸上挂着嘲讽笑容:
“打啊!你打啊!打死了干净!”
“反正这个家也完了...你当不成官,我也进不了厂,咱们一起等死就行,多省心啊!”
这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刘海中的怒火。
他扬起的巴掌僵在半空,然后无力地垂了下来。
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很久,刘海中才开口,声音沙哑:
“光福,爹…爹没用!”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让刘光福浑身一震。
他从来没听过,父亲用这种语气说话——
不是叫骂、不是训斥,而是…认输!
刘海中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
“爹这辈子,就认一个理儿…当了官,儿子就能跟着沾光。”
“就算当不上官,起码…起码能给你挣个铁饭碗。”
他抬起头,眼睛恍惚: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二大妈哭出声来:
“老刘,你别说了…别说了!”
刘光福站在原地,不敢看父亲的眼睛——那双总是瞪着他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绝望。
片刻功夫后,他终于撑不住,拉开屋门冲了出去。
“光福!你去哪儿啊?!”
二大妈哭着就要追出去。
“让他走!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
刘海中的事,很快在四合院里传开了。
其实不用传,他那天在大会上闹的动静太大,早就有人把消息带回来了。
次日,各家各户都在议论这事。
“听说了吗?退休工人的孩子,不能直接顶班了!”
“什么?那…那我家老大怎么办?他还在家待业呢!”
“要考试!必须高中文化,还要考技术常识!”
“完了完了…我家那个混小子,初中都没念完……”
前院、中院、后院,家家户户都在议论。
这不再是刘海中的悲剧,而是悬在每家每户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前院。
三大妈急得团团转:
“这可怎么办?解放、解旷都没正经工作啊!”
阎埠贵声音干涩:
“我早该想到的,报纸上早就吹风要改革劳动制度,可...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拿出纸笔,想算算儿子考上的几率。
算了半天后,他颓然放下笔——
阎解放勉强高中毕业,但基础极差;阎解放初中都没念完......
哥俩在“公开招考、择优录取”面前,希望渺茫。
“不行!”
阎埠贵忽然站起来。
“我得去打听打听,这‘暂不执行’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永远取消?还是暂时性的?”
中院。
秦京茹听到消息,第一反应是庆幸:
“还好咱儿子不用等着顶替……”
话没说完,就被何雨柱瞪了一眼:
“说什么呢!院里这么多邻居家摊上事,你能高兴得起来?”
秦京茹撇撇嘴,压低声音: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世道变了...以前是‘老子英雄儿好汉’,现在是‘老子能干儿混蛋’。”
“以后啊,真得靠自己本事了。”
何雨柱没说话,心里却翻江倒海。
他想起跟李长河闲聊时——
“机会有的是,但得有真本事,才能抓得住。”
现在看来,何止是机会?
是生存规矩都他妈彻底变样了!
对门院,李长河家。
易中海过来串门,说起刘海中的事。
“唉,老刘怕是抬不起头了。”
闻言,苏青禾擦着手过来:
“要我说,退了也好..他那个脾气,在厂里也是得罪人。”
“现在退休了,拿份退休金,安安生生过日子,不是挺好?”
说起厂里的这个新政策,老爷子连连叹气:
“这一刀砍下来,多少人要睡不着觉啊...指望了一辈子的事,说没就没了。”
李长河给易中海续上茶,缓缓分析道:
“舅舅,这一刀早晚得砍...‘顶班’这种制度,看着是照顾老工人,其实是害了年轻人。”
“都想着靠爹妈捡现成的,以后厂里全是关系户,那谁还好好学本事?”
“理是这么个理.....”
一大妈愁眉苦脸。
“可一下子断了这么多人的指望,怕是要出乱子啊!”
“乱一阵子,总比烂一辈子强。”
李长河看着窗外的夜色。
“以后的世道,‘顶替’这种老皇历,该翻篇了......”
(除了某些Yc“小微”企业)
易中海深深看了外甥一眼,忽然问道:
“长河,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会这样?”
李长河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大势所趋,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正说着,只见二大妈头发凌乱、满脸泪痕地冲进院子:
“老易啊,你快帮忙劝劝我家老刘吧!”
众人一惊,连忙跑到对门院。
只见刘海中家房门紧闭,里面传来“砰砰”的砸东西声。
二大妈在外面拼命拍门,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邻居们都出来了,但没人敢上前——
大家都知道刘海中受了多大的刺激,这时候去劝,等于是往枪口上撞。
易中海叹了口气,走到门前:
“老刘开门,有什么话出来说,把自己关屋里算怎么回事啊?”
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刘海中嘶哑的声音:
“我还有什么脸出来,我刘海中一辈子完了…全完了……”
......
接下来的几天,刘海中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
晚上睡不着、白天没精神,整个人迅速憔悴下去。
院里的邻居们,头两天还议论纷纷...可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时代在变,每个人都有自己要操心的事,没功夫总盯着别人的悲剧。
只有易中海,偶尔会去后院看看,隔着窗户劝两句:
“老刘啊,想开点...你看我,退休这几年,不是活得挺好?”
但大多数时候,刘海中没有任何反应,像个木头人。
易中海也只能摇摇头,慢慢踱步离开。
......
第四天早上,刘海中终于出来了。
仅仅几天功夫,他好像老了十岁...头发白了一大片,眼睛浑浊无神,胡子拉碴。
出门后,刘海中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厂里走——不是去上班,而是去办退休手续,顺便取回自己的工具。
一路上,遇到的工友都躲着他走...不是嫌弃,是不知该说什么。
安慰?同情?
还是庆幸,被退休的不是自己?
说什么都显得虚伪...沉默和回避,成了最安全的选择。
人事科办公室里,年轻办事员难得安慰道:
“刘师傅,您慢慢写,不着急。”
刘海中没吭声,一笔一划,写得很慢。
写完后,他忽然问道:
“姑娘,厂里那个新规定…招考的事,什么时候开始?”
办事员愣了一下:
“这个还没通知,应该快了吧?”
离开办公楼后,刘海中去了锻工车间。
车间里机器轰鸣,工人们各司其职忙碌着。
看见他进来后,众人都愣了一下。
“师傅?”
徒弟小钱放下锤子走过来。
“您怎么来了?”
“我…我来看看。”
刘海中走到自己的工位前,停下脚步。
操作台上,还放着他的工具盒——厂里还没收拾,大概是要等他来取。
“老刘,你的东西……”
刘海中把工具装进布袋里,站在工位前看了很久。
车间主任亲自陪着他,一路无言。
“主任。”
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我那个徒弟小钱,手艺还成...就是毛躁了点,以后您多担待。”
“你放心。”
随后,刘海中拎起布袋,最后看了一眼工作了三十年的地方。
远处,机器在轰鸣,年轻工人在忙碌。
一切照旧,只是没了自己。
“我…我走了。”
车间主任点点头:
“老刘,保重身体,常回来看看。”
......
同一时刻,轧钢厂办公楼三层,厂长办公室。
杨厂长夹着一支烟,烟雾在窗前缭绕。
他的目光穿过玻璃,落在远处锻工车间。
那里,有位老工人,正在做最后的告别——告别他用了半辈子的锤子、钳子、扳手,告别那个浸满汗水和荣光的工位。
杨厂长的思绪,飘回了许多年前。
那时他刚调到这儿不久,厂里开技术比武大会。
刘海中作为新进七级锻工,上台表演拿手绝活——一锤定音,分毫不差!
那时候的刘海中,四十出头、膀大腰圆,抡起十八磅大锤虎虎生风,赢得台下满堂彩。
颁奖时,刘海中握着自己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领导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为咱们厂里争光!”
那时侯,刘海中的眼神是亮的、腰杆是直的,整个人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充满激情和干劲儿人。
但后来呢?
后来这团火,慢慢烧错了方向......
烟灰积了很长一截,杨厂长轻轻弹了弹。
就在这时,窗外的厂区里,出现了一个佝偻人影。
老工人走到厂门口,最后一次回头。
随后,身影消失在门外人流中......
轧钢厂的大门依旧矗立着,只是旁边多了一句新标语:
“深化改革,振兴企业”。
杨厂长静静站了一会儿,直到指间的烟燃尽,烫到了手指。
掐灭烟头后,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前。
桌上,摊开着下一阶段的改革方案——精简科室、绩效考核、技术培训……
每一页纸,每一个条款...都意味着更多的“刘海中”,更多的阵痛和阻力。
他颤抖着拿起钢笔,在方案扉页签下名字——杨怀远。
改革的路,注定漫长而崎岖。
......
回到四合院,刘海中把工具袋放在屋角,再也没打开过。
第二天,他开始跟着易中海学打太极——动作僵硬笨拙,但学得很认真。
第三天,易中海教他怎么呼吸、怎么运气,怎么让心静下来。
刘海中学着调整呼吸,模仿动作。
但他的眼睛,总是望着远处虚空,显得空洞茫然。
院里人看见后,私下里小声议论:
“哟,二大爷这是真想开了?”
也许是想开了,也许是认命了。
谁知道呢?
生活总要继续。
只是从此以后,院里少了一个整天琢磨“进步”的官迷,多了一个沉默寡言、每天打太极的老人。
时代的车轮,正以无可阻挡之势,碾过旧的契约、旧的生活方式,滚滚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