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落在石缝里,渗进泥土。慕清绾低头看了一眼,没去擦。
谢明昭站在她身侧,目光扫过前方山路。风雪停了,天光微亮,山道露出原本的轮廓。队伍已经整好,寒梅的人走在最外圈,断剑由首领亲自背着,裹得严实。
“走吧。”她说。
脚步动了。下山路不宽,积雪未化尽,踩上去有轻微的咯吱声。她走在中间,手贴着袖口,那里有一道小伤口,还在渗血。血帕被她小心收在怀中,外面用油纸包了两层。
两个时辰后,驿站到了。
这是座废弃的驿馆,门框歪斜,屋檐塌了一角。几间主屋还算完整,墙没倒,顶没漏。她直接进了东厢房,让人把桌椅清空,搬来三盏烛台,摆在正对门窗的位置。烛火点燃,屋里亮起来。
“关门。”她说。
门关上了。窗也封了,缝隙用布条塞紧。屋内无风,光线稳定。
她取出银针,又从药囊里拿出一把小剪刀。白芷站在旁边,看着她动作。
“要拆线了。”她说。
银针挑开血帕一角。丝线很旧,颜色发暗,但绣工精细。她找到“同”字,指尖轻轻压住那根回旋线。这是标记,宫里的规矩,防伪用的。
剪刀一点点剪断表层线头。动作慢,不能急。一旦扯断,里面的密文就毁了。
白芷伸手,在空中虚按了一下:“别碰第三股丝。”
她点头,避开那根线。继续拆。
当最后一丝表层绣线被挑开时,内层浮现出极细的黑线。那些线不是直的,是弯的,组成一个个楔形符号。南疆的文字。
白芷上前一步,手指悬在那些符号上方,没碰。她闭上眼,嘴唇微动,像是在默念什么。
屋里没人说话。
过了半晌,她睁开眼:“是密文。”
“写什么?”
“双生玉佩为引,兵符在鼎。”
屋内静了一瞬。
谢明昭一直站在窗边,这时走了过来。他从怀里取出龙纹佩,放在桌上。玉佩温润,表面有细微裂痕。
慕清绾也拿出凤冠碎片。碎片不大,边缘锋利。她把它放在龙纹佩旁边。
几乎就在同时,两件东西同时震动。
凤冠碎片浮起半寸,龙纹佩也微微抬离桌面。一道淡金色的光从两者之间升起,像一层薄雾,缓缓扩散。
她和谢明昭同时闭眼。
画面出现。
一间密室,四壁刻满符文。先帝谢远舟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块青铜兵符。他站起身,走向角落的一座青铜鼎。鼎身高大,铭文清晰。
他把兵符放进鼎中,低声说:“得民心者,方能驭此物。”
话音落,鼎身上浮现四个字——民心为鼎。
画面消失。
两人睁开眼。
谢明昭盯着手中的玉佩,脸色沉静。慕清绾看着那块凤冠碎片,眼神变了。
“昆仑总坛的鼎已经烧了。”她说,“不可能藏兵符。”
“那就只剩一个地方。”他接道。
“皇陵。”
白芷站在一旁,没动。她看着那块血帕,又看向两人:“南疆密文不会错。‘双生玉佩为引’,说明开启机关需要两样东西。你的凤冠碎片,他的龙纹佩。缺一不可。”
慕清绾点头。
她走到桌边,拿起血帕。内层的楔形文字还在,黑线清晰。她把帕子折好,重新包进油纸。
“我们之前以为兵符在昆仑。”她说,“现在知道不是。”
“先帝把兵符放进鼎里,不是为了藏,是为了试。”谢明昭说,“他在等一个人,能让他认可的人。”
“不是靠血统。”她接道,“是靠选择。”
屋里安静下来。
外面传来脚步声,很轻,是寒梅的人在换岗。烛火跳了一下,但没灭。
她抬头看谢明昭:“你信吗?”
“信。”他说,“我父亲不会做没意义的事。”
“那我们就去皇陵。”
白芷开口:“路上不能出事。血帕和玉佩都不能丢。尤其是你。”她看向慕清绾,“你是执棋者,也是唯一能让凤冠回应的人。”
慕清绾没说话,只是把手按在桌上。
她的血还在流,一滴落在油纸上,慢慢晕开。
谢明昭看了她一眼:“包扎一下。”
她摇头:“等出发前再说。”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外面天光已亮,山道清晰可见。驿站周围有树,枯枝挂着残雪。寒梅的人分布在各个角落,守得很稳。
“今晚休息。”她说,“明天一早动身。”
“我守第一班。”谢明昭说。
她看了他一眼,没反对。
白芷走过来,递给她一瓶药粉:“止血用的。”
她接过,没打开。
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时,白芷低声说:“你姐姐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她一顿。
“记得她替我入宫。”她说,“记得她死在冷宫。”
“她不是普通妃子。”白芷说,“她是被选中的。就像你一样。”
她没接话。
白芷也没再问,转身出去了。
她坐在桌边,看着那三盏烛火。火光映在凤冠碎片上,反射出一点金芒。
她伸手,把碎片收回怀中。
外面天色渐暗,夜来了。
她没点新烛,就坐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是谢明昭。
门开了。
“该换人了。”他说。
她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他。
他坐下,手里还拿着龙纹佩。他没看她,只盯着烛火。
“你有没有想过。”他忽然说,“如果我们错了呢?”
“哪一步?”
“所有。”他说,“如果先帝根本没想把兵符交出来?如果这只是个考验,而我们根本没通过?”
她看着他。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他沉默。
“因为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她说,“你父亲留下这支队伍,不是为了护谁,是为了护这个位置。不管是谁坐上去,只要初心还在,他们就会出现。”
他抬头看她。
她没笑,也没动。
“所以我们会去。”她说,“因为这是对的。”
他点头。
她转身走向门口。
手碰到门框时,她说:“睡一会儿吧。明天还有路要走。”
她出门,顺手带上门。
夜风有点冷。她站在屋檐下,抬头看天。星星出来了。
寒梅的人在远处站着,像影子。
她摸了摸胸口,凤冠碎片贴着皮肤,有点凉。
她没再说话,走向西厢房。
推门进去,床铺已经收拾好。她坐下,解开袖口,开始处理伤口。血已经少了,她撒上药粉,用布条缠紧。
然后她躺下,闭上眼。
外面风刮了一下,吹动屋檐上的残雪。
雪落下来,砸在窗棂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没睁眼。
睫毛上有一点湿意,很快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