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走出金殿时,天已大亮。阳光照在宫道上,百官的身影被拉长。他没有回东宫,而是转身朝户部方向走去。侍卫紧随其后,脚步整齐。
他手中仍握着那道圣旨,指尖压着“监国太子”四个字。腰间的螭龙佩不再发烫,但贴在皮肤上仍有温度。
户部大堂外,几名小吏站在门口交头接耳。见到萧玄走近,声音立刻停下。一人慌忙进去通报,另一人想关门,被侍卫一把抵住。
萧玄迈步进入大堂。厅内空了一半座位,主位上的尚书不见踪影。
“本宫奉旨督办春播新政。”他站定开口,“即日起七日内,所有户部官员不得擅离职守。前后门由禁军把守,违者以抗旨论处。”
堂中鸦雀无声。几个老吏低头翻册,手指微微发抖。
萧玄点名:“调阅‘春播备种清册’。”
一名书办上前递上账本。纸页干净,记录完整,每一批种子的来源、数量、存放位置都写得清楚。
他翻到最后一页,合上本子。“带我去京仓。”
“这……未经尚书批准,不得擅开官库……”一名管事挡在门前。
“我今代天子理政。”萧玄看着他,“一道圣旨,就是最高批文。开门。”
那人嘴唇动了动,没再说话。
一行人出府衙,直奔城西京仓。库房建在高台之上,四周有墙环绕。铁锁厚重,钥匙由三名管事分别保管。
三人凑在一起低声商议。萧玄不等他们决定,抬手示意侍卫。
刀出鞘,架在最近一人的肩上。
“开。”
钥匙插入锁孔,两声咔哒,大门推开。
库内堆满麻袋,标签写着“占城稻种”。萧玄走上前,解开一口袋子,抓出一把种子。
颗粒干瘪,色泽灰暗,有些表面泛着霉斑。他捻了捻,碎屑落下。
这不是他从海外带回的良种。
“取样三份。”他下令,“一份留存,一份送太医院,第三份……”
话未说完,月白披帛拂过门槛。苏挽月走了进来。她未穿官服,只披一件素色外裳,发间七根银针闪了一下。
她接过种子,放在玉盘里。指尖轻拨,抽出一根银针,逐一刺入五粒不同的种子。
银针尾部轻微颤动。其中三根针尖泛起青色。
“种壳浸过‘腐心散’。”她说,“此毒不致命,但会让服用者体弱多病,田地也会逐年退化。三代之后,整村无壮丁,土地荒废。”
堂中有人倒吸一口气。
萧玄眼神不变。他看向三个管事:“谁负责这批种子入库?”
三人后退一步。
“是二皇子昨夜派人传令。”最右边那人突然跪下,“说若他失势,便毁新政根基。让我们把新种换成陈谷,混些霉粮进去……我们不知道有毒!真不知道!”
“咬舌。”中间一人突然张口,舌头向后缩去。
一道银光闪过。
那人的嘴僵住,舌尖被一根细针钉在口腔底部,血顺着嘴角流下。
苏挽月收回手,另一根银针已在指间。
“再动,下一针穿喉。”
萧玄挥手。侍卫上前,将三人押走。
他转身盯着剩下的麻袋。“查所有库房,一袋不漏。”
半个时辰后,其余仓库清查完毕。共发现十七袋劣种,全部集中堆放。其余种子经初步查验未见异常。
但问题仍在——真正的良种去了哪里?
他坐在库房主案前,翻开清册。账面上的数量与实际入库相符,说明调包发生在运输途中,或有人伪造了收货记录。
正思索时,一名侍卫低声禀报:“袁天罡的人传来消息,寻到一名青州来使,藏在城南驿馆,不肯露面。”
萧玄起身。“备马。”
他未带大队人马,只领两名亲卫,换常服出宫。马车绕过闹市,停在一座破旧驿馆外。
他推门进去。屋内昏暗,地上铺着草席。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跪坐在角落,怀里抱着一只泥封竹筒。
“你是青州派来的?”
那人抬头,脸上有风霜痕迹,眼睛却亮。“小人是青州府衙小吏,奉府尹密令进京。路上换了三次身份,躲过三波截杀……终于等到您。”
他双手捧上竹筒。
萧玄打开,抽出一卷厚纸。标题为《青州试田实录》。
第一页写道:红薯亩产三石二斗,可充主粮;玉米株高三尺,耐旱抗虫;百姓自发立碑,称“丰年碑”。
后面附有多张手绘图谱,标注耕种间距、施肥时间、收获周期。还有农户按手印的联名信,请求朝廷推广新种。
他一页页看完,放下纸卷。“你带回的不是几页纸,是百万百姓的活路。”
他亲自斟茶递给对方。“明日我会上奏,请父皇下诏全国试种。你先休息,我会安排张远山派兵护送你返程,沿途设防。”
那人眼眶发红,伏地叩首。
回到东宫已是深夜。他未点灯,只在案前坐下。青州实录摊开在桌,旁边放着一枚铜匣。
这是他在库房最底层撬开地砖时发现的。匣子空无一物,底部却烙着一枚狼头图腾,周围刻有北狄古篆“盟约永固”。
印痕很新,像是近日才盖上去的。
他用手指摩挲那个图案。萧烈已被圈禁,谁还能在京仓留下敌国印记?
他取出一张白纸,将狼头拓下。又从袖中拿出今日缴获的一枚令牌,比对纹路。
两者边缘缺口不完全一致,但风格相同。
他正要吹灭蜡烛,忽然停住。
案头多了一根银针。
针尾刻着两个小字: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