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摄政王的车队来了!”
晋阳城,乃是北境重镇,繁华程度仅次于京城。此刻,高耸的城墙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守城的士兵拦都拦不住。
远处的官道上,一支奇怪的队伍正缓缓驶来。
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这队伍不像是在行军,倒像是在……唱大戏。
打头的是一排敲锣打鼓的壮汉,手里举着彩旗,旗上绣着大大的土豆图案(虽然画师画得像个大鸭梨)。中间是一辆敞篷的……不对,是拆了车厢壁的豪华马车,车上架着几口大锅,还没进城,那股子奇异的焦香味就顺着风飘进了所有人的鼻子里。
“吸溜……这啥味儿啊?咋这么香?”
“听说是‘祥瑞’!吃了能长生不老的那种!”
“胡扯!那是神粮!听说吃了力大无穷!”
流言经过几百里的发酵,等到晋阳的时候,土豆已经从“亩产千斤的粮食”变成了“太上老君炼丹炉里掉出来的仙果”。
林晚坐在马车顶上的软塌里,戴着墨镜(水晶磨的),手里拿着把折扇,惬意地听着周围的议论声。
“夫君,你看,这就叫‘品牌效应’。”她指着那些伸长脖子的百姓,对身旁充当人形靠垫的萧景珩说道,“还没进城,咱们就已经赢了一半了。”
萧景珩无奈地帮她挡住风口的冷风:“你就不怕牛皮吹破了?”
“怕什么?产品质量过硬,吹上天也是实话。”林晚自信满满。
车队刚到城门口,就被一群锦衣华服的人拦住了。
为首的一个胖子,身穿紫绸团花长袍,腰缠玉带,满脸堆笑,那肚子比马得财还要圆润几分。他身后跟着几十个家丁,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礼盒。
“草民晋阳商会会长王富贵,率全城士绅,恭迎摄政王殿下、王妃娘娘!”
王富贵带着众人跪倒一片,声势浩大。
“王富贵?”林晚挑了挑眉,“这名字倒是喜庆。”
萧景珩低声道:“晋阳王家,百年世家,虽无高官,但把持着晋地三成的粮油生意,是真正的地头蛇。”
“哦——”林晚拉长了声音,“原来是同行啊。”
车队停下。
王富贵满脸谄媚地凑上前,并没有看那一车的土豆,而是对着萧景珩一顿彩虹屁:“王爷神威天降,平定北境,实乃大周之幸!草民已经在‘聚宝楼’备下了接风宴,还请王爷、王妃赏光!”
伸手不打笑脸人。
林晚笑眯眯地接过了话头:“王会长客气了。不过嘛,本宫这车上拉着‘祥瑞’,还得给百姓们分发福气呢,吃饭的事,稍后再说?”
她刚要挥手让人架锅炸薯条,王富贵却忽然变了脸色。
“哎哟!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王富贵一脸惊恐地拦在锅前,痛心疾首地说道:“娘娘!这可是‘祥瑞’啊!是上天赐给咱们大周的宝物!怎么能……怎么能如此随意地分给这些泥腿子吃呢?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他这一嗓子,把周围原本等着尝鲜的百姓都给喊懵了。
“王会长说得对啊!”王富贵身后的几个乡绅也跟着起哄,“祥瑞那是给皇上吃的,给贵人们吃的!这些下等人哪配享用?若是冲撞了祥瑞的灵气,那可是大罪啊!”
“依草民之见,应当立刻将这些祥瑞封存,用锦盒装好,由草民等派人护送,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献给陛下!”王富贵图穷匕见,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
林晚心里冷笑一声。
好一个“捧杀”。
这老狐狸,嘴上说是为了祥瑞尊贵,实际上是想切断她和百姓的联系。如果这土豆成了只有皇帝能吃的贡品,那还怎么推广?怎么打破粮商的垄断?而且,要是让他“护送”,这功劳岂不是成了他的?
周围的百姓听了这话,原本热切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是啊,那是祥瑞,哪是他们这种人配吃的?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压抑。
萧景珩的手按在了刀柄上,眼神冷了下来。
林晚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站起身,摘下墨镜,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富贵,脸上依然挂着那种人畜无害的笑容。
“王会长这话,本宫就不爱听了。”
林晚的声音清脆悦耳,却通过那个铁皮大喇叭,清晰地传遍了城门口的每一个角落。
“什么叫‘泥腿子不配’?”
她指了指身后那一车沾满泥土的土豆。
“这东西叫土豆,它是从土里长出来的。它生来就是满身泥巴,它不嫌弃泥土,为什么要嫌弃种地的人?”
“而且……”
林晚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王会长说要封存献给皇上?你这是想害死皇上吗?”
“啊?!”王富贵吓得浑身一哆嗦,“娘娘何出此言?草民是一片忠心啊!”
“忠心?”林晚冷哼一声,“这东西虽然是祥瑞,但毕竟是新鲜玩意儿。还没经过万民品尝,还没确定有没有毒副作用,你就敢直接送给皇上吃?万一皇上吃坏了肚子,你王家九族够砍吗?”
“这……”王富贵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谁接得住啊?
“所以啊。”
林晚重新露出笑容,但这笑容在王富贵看来,简直比恶鬼还可怕。
“本宫和摄政王,这是在‘替君分忧’,也是在‘与民同乐’。只有让百姓们先尝了,确认这东西好吃、能吃、吃了有力气,那才是真正的祥瑞!才是真正能献给皇上的好东西!”
她转过身,对着围观的百姓大声喊道:
“乡亲们!你们愿不愿意帮皇上试一试这祥瑞的味道?!”
这一招“反向逻辑”,直接把百姓的地位从“不配吃”提升到了“替皇上试菜”的高度。
百姓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愿意!我们愿意!”
“王妃娘娘说得对!咱们先替皇上尝尝!”
“草民愿意为皇上试毒!哪怕撑死也愿意!”
王富贵看着群情激奋的百姓,脸都绿了。他要是再敢拦,那就是跟全城百姓作对,甚至可以说是阻挠“替君试毒”的大计!
“王会长,还要拦吗?”林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不敢。”王富贵擦了擦汗,退到了一边,心里却在滴血。这哪是王妃啊,这就是个女土匪!
“开锅!炸!”
林晚一声令下。
早就准备好的铁牛等人,立刻点火、倒油。
这次林晚准备的是“加强版”的炸薯条。不仅有盐,还加了她在路上特制的辣椒粉和花椒粉——既然到了晋地,这口味自然要重一些。
“滋啦——”
切好的土豆条下入滚油,瞬间激起一阵欢快的声响。金黄色的气泡翻滚,霸道的油脂香气混合着淀粉的焦香,再加上花椒的麻味,瞬间霸占了整条大街。
“好香啊!这是什么神仙味道!”
“不行了,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第一锅薯条出锅了。
林晚没有给那些乡绅,而是亲自端着盘子,走到了人群中。
“来,大爷,您年纪大,您先尝尝,给咱们皇上把把关。”
她夹起一根金黄酥脆的薯条,递给一个缺了牙的老大爷。
老大爷颤巍巍地张开嘴,咬了一口。
“咔嚓。”
酥脆的外皮裂开,里面绵软沙糯的口感瞬间填满口腔。咸、香、麻、辣,各种滋味在舌尖爆炸。
“呜……”老大爷闭上眼睛,一脸陶醉,“好吃……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这就是祥瑞啊!”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后面就控制不住了。
“给我一根!我也要替皇上把关!”
“别挤!别挤!都有份!”
一场别开生面的“美食品鉴会”就在晋阳城门口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王富贵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平日里他正眼都不瞧一下的穷棒子,此刻却吃着他都没吃过的美味,馋虫勾得他喉咙发干。
“那个……王妃娘娘……”
王富贵厚着脸皮凑过来,“其实草民……草民也可以替皇上把把关的……”
“哎呀,王会长刚才不是说这东西下等人不配吃吗?”
林晚故作惊讶,“您可是体面人,怎么能吃这种路边摊呢?不行不行,太掉价了。”
王富贵:“……”
我想扇死刚才那个多嘴的自己!
……
虽然在城门口给了王富贵一个下马威,但这晚上的接风宴,林晚还是去了。
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而且,她还有更重要的目的——薅羊毛。
聚宝楼是晋阳最豪华的酒楼,今晚被王家包场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富贵虽然白天吃了瘪,但毕竟是商场老手,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开始试探林晚的底线。
“王妃娘娘,白天的事是草民眼拙。”王富贵端着酒杯,一脸诚恳,“不过这土豆确实是个好东西。草民有个不情之请……”
“说。”林晚慢条斯理地剥着一只螃蟹,看都没看他一眼。
“草民想……独家承销这土豆在晋阳的买卖。”王富贵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您看,您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带着这么多货也不方便。不如全部卖给草民,草民出高价!一斤……一百文!如何?”
一斤一百文,这价格确实不低了,比大米还贵好几倍。
但在林晚眼里,这简直是在打发叫花子。
“一百文?”林晚轻笑一声,放下了手里的蟹腿。
“王会长,你可知道这土豆若是种下去,明年能产多少?”
“这……”
“一斤种,百斤收。”林晚伸出一根手指,“你花一百文买断了我未来的一万文,这算盘打得,我在京城都听见了。”
王富贵脸色一僵:“那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不卖土豆。”
林晚擦了擦手,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本宫卖的是……‘特许经营权’。”
“什么权?”王富贵听懵了。
“简单来说。”林晚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契约,“你可以卖土豆,也可以卖用土豆做的美食(比如薯条)。但是,货源必须从本宫这里拿。而且,每一家店,都要挂上‘摄政王府认证’的牌子。”
“更重要的是……”
林晚敲了敲桌子,“本宫不要钱。本宫要你王家在晋阳的所有粮仓,立刻开仓平价售粮,为期三个月。”
“什么?!”
王富贵跳了起来,“开仓平价?!那草民得亏多少钱啊!这绝对不行!”
现在是灾年,粮价飞涨,他囤了那么多粮食就是为了发国难财,让他平价卖,这简直是在割他的肉!
“不行?”
林晚也不生气,只是看向了一直在旁边默默喝酒的萧景珩。
“夫君,看来王会长不想跟咱们合作啊。”
萧景珩放下酒杯,缓缓抬起头。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煞气。
“王会长。”
萧景珩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砸在王富贵的心口。
“本王听说,你最近和马得财……书信往来颇多?”
王富贵腿一软,差点跪下。
马得财虽然倒了,但他之前和晋地商人的勾结可是实打实的。这要是被查出来……
“误会!都是误会!”王富贵冷汗直流,“草民和那个贪官不熟!真的不熟!”
“是吗?”萧景珩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那这平价售粮的事……”
“售!必须售!”
王富贵咬着牙,心在滴血,脸上却不得不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王妃娘娘心系苍生,草民作为晋阳的一份子,自然要响应号召!三个月……不,半年!草民保证半年内粮价不涨!”
比起掉脑袋,亏点钱算什么?
“王会长果然深明大义。”
林晚满意地点了点头,举起酒杯,“来,本宫敬你一杯。祝咱们……合作愉快。”
王富贵颤抖着端起酒杯,喝下去的仿佛不是美酒,而是黄连水。
这一夜,晋阳王家大出血。
而林晚和萧景珩,不仅没花一分钱,还成功地把土豆的名声打了出去,顺便解决了晋阳周边的粮价危机。
“夫君,你看他刚才那个表情。”
回驿馆的马车上,林晚笑得前仰后合,“像不像吞了一只死苍蝇?”
萧景珩把她揽进怀里,眼中满是宠溺。
“你呀,真是个小财迷,也是个……小滑头。”
“这叫智慧!”林晚在他怀里蹭了蹭,“不过,这只是第一站。前面还有好几个大城呢,咱们得把这把火,越烧越旺!”
“好。”
萧景珩看着窗外的月色,目光坚定。
“你想烧多旺,我就给你添多少柴。”
只要她在身边,哪怕是把这天烧个窟窿,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