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
雁门关的寒风依旧像刀子一样刮脸,但今天的气氛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往日这个时候,流民们还缩在墙角,像一堆堆冻僵的死肉,等着太阳升起或者死亡降临。但今天,城南校场上却是一片热火朝天,人声鼎沸。
“一二!嘿咻!一二!嘿咻!”
嘹亮的号子声,伴随着铲子挖土的“咔嚓”声,打破了边关清晨的死寂。
“动作快点!没吃饭吗?哦对,你们确实没吃早饭,那就更要努力干!干完了这一片,才有土豆泥吃!”
铁牛手里挥舞着一根从马厩顺来的长鞭,站在高处,像个黑面煞神一样吼道。但他那鞭子从来不往人身上抽,只是在空中甩个响花,吓唬吓唬那些偷懒的。
而在工地的最前线,有一支特殊的“突击队”格外引人注目。
这群人大约有百来号,虽然穿着囚服(其实就是把军服扒了,剩个单衣),但一个个膘肥体壮,细皮嫩肉的,与周围干瘦的流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领头的一个,正是咱们的前任守备大人——马得财。
此时的马将军,早已没了昨日的威风。他身上那件价值连城的貂裘已经被扒了,只穿了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褐,露在外面的肥肉被冻得青紫。他手里哆哆嗦嗦地握着一把生锈的铁锹,正艰难地在冻土上刨着坑。
“哎哟……我的腰……我的老腰断了……”
马得财一边挖,一边带着哭腔哼哼,“这哪里是人干的活啊……这地比铁还硬啊……”
“少废话!”
旁边的监工——一个昨天还差点饿死、今天就被提拔为小组长的流民老汉,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马得财的屁股上。
“快挖!这一片地基今天挖不完,咱们这组人都得陪着你喝西北风!王妃娘娘说了,这就叫……叫什么来着?哦对,‘连坐制’!”
老汉以前没少挨官兵的鞭子,今天终于翻身做主,那叫一个神清气爽,把这一脚踹出了十年的怨气。
马得财被踹了个狗吃屎,刚想发作,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高台上,那个笑眯眯的“活菩萨”正端着热茶看着他。
他瞬间怂了,爬起来含泪继续挖土。
高台上,林晚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自己缝的),手里捧着个保温杯,看着下面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
“夫君,你看,这就叫‘物尽其用’。”
她指着那些正在拼命干活的“前官兵”们,对身旁的萧景珩说道,“这些人平日里吃得好,力气大,正好用来干重活。这就叫‘能量守恒定律’,他们以前吃的民脂民膏,现在都得化成汗水吐出来。”
萧景珩嘴角微抽。
虽然他听不懂什么定律,但他觉得自家王妃这套歪理邪说,听起来竟然该死的有道理。
“以工代赈,确实是个好法子。”萧景珩看着那些流民。
虽然他们依然衣衫褴褛,但眼神却变了。不再是那种等死的麻木,而是一种……有了奔头的亮光。
林晚不仅让他们干活,还搞了一套“积分制”。
挖一个坑,记一分;搬一块砖,记两分。积分不仅可以换土豆,还能换棉衣、换草药,甚至能换“雁门关临时居住证”。
这一下,流民们的积极性被彻底调动起来了。谁不想在城里有个遮风挡雨的窝?谁不想给老婆孩子挣口热乎饭?
“不过,光靠马得财那点家底,怕是撑不了太久。”萧景珩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这几千张嘴,加上后续可能涌来的流民,每天消耗的粮食是个天文数字。”
“放心。”
林晚神秘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图纸。
“咱们这不是在建难民营,咱们这是在建……‘加工厂’。”
“加工厂?”
“没错。”林晚指着图纸上的规划,“你看,这片区域用来种土豆,现在虽然冷,但我让人搞了大棚(用油布和稻草凑合的)。这片区域,用来做‘方便面’和‘压缩饼干’。”
萧景珩愣住了:“那是何物?”
“那是能让咱们大赚一笔,顺便把这几千流民变成‘摇钱树’的好东西。”林晚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商人之光,“至于原材料嘛……马将军的粮仓里虽然陈米多,但磨成粉做饼干还是没问题的。再加上咱们的土豆粉……”
正说着,下方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反了!反了!”
“兄弟们!咱们可是朝廷命官!凭什么给这帮泥腿子干活?!”
“这废王也就是个没牙的老虎!咱们手里有刀,怕他个鸟!冲出去,抢了粮食自己单干!”
原来是马得财手下的一个副将,实在是受不了这苦役,趁着监工不注意,抢了一把铁锹,带着几十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兵痞,想要哗变。
他们原本以为摄政王不敢杀人,毕竟他们是朝廷编制内的兵。
“哼。”
萧景珩眼神一冷,周身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他刚要动,却被林晚按住了。
“杀鸡焉用牛刀。”
林晚撇了撇嘴,对着下面喊了一嗓子,“铁牛!干活了!”
“得令!”
铁牛正愁没处撒气呢。他把手里的鞭子一扔,从背后抽出那根儿臂粗的熟铜棍,像头黑熊一样冲进了哗变的人群。
“砰!砰!砰!”
没有花哨的招式,全是力量的碾压。
那群平日里只会欺负老百姓的兵痞,哪里是铁牛这种天赋异禀的神力怪物的对手?
只听得一阵骨断筋折的脆响和鬼哭狼嚎的惨叫,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几十个兵痞就全部躺在地上哼哼了。那个带头的副将更是惨,被铁牛一棍子扫在腿上,两条腿直接弯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还有谁?!”
铁牛把沾血的铜棍往地上一顿,震得地面都在颤抖,“还有谁不想干活的?站出来!俺铁牛专治各种懒病!”
全场死寂。
就连马得财都吓得把头埋进了土坑里,恨不得自己就是个土拨鼠。
太残暴了!
这主仆俩,一个比一个狠啊!
“好了,把那个带头的挂在城墙上,吹吹风,冷静一下。”
林晚的声音从高台上飘下来,轻飘飘的,却让人不寒而栗,“其他人,工分扣光,今天的饭没了。继续干活!”
“是!”
经过这一场小插曲,工地上再也没有人敢炸刺了。就连那些原本还有点小心思的流民,此刻也都老老实实地埋头苦干,生怕惹恼了那位“黑面金刚”。
萧景珩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怎么了夫君?觉得我太狠了?”林晚问。
“不。”
萧景珩摇了摇头,“乱世当用重典。慈不掌兵,义不理财。你做得对。”
他转过身,目光投向远处的军营。
那里,驻扎着雁门关剩下的两千守军。这些人虽然没有参与哗变,但也是因为马得财的纵容而军纪涣散,毫无战力。
“既然百姓这边你管好了,那军队那边……”
萧景珩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
“也该整顿整顿了。”
……
雁门关大营。
校场上,两千名士兵稀稀拉拉地站着,一个个歪戴着头盔,手里的长枪也是锈迹斑斑。他们看着点将台上那个一身黑衣的年轻男人,眼中充满了不屑和懒散。
摄政王?
听说是从戎狄回来的质子?
这种娇生惯养的贵人,懂什么打仗?估计连刀都拿不稳吧?
“都站好了!没吃饭吗?!”
萧景珩身边的亲卫喝道。
士兵们这才懒洋洋地稍微站直了一点,但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嘀咕着。
萧景珩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刀。那把刀是从戎狄人手里夺来的,刀刃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煞气。
“我只说三条规矩。”
萧景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第一,令行禁止。违者,斩。”
“第二,不扰民,不抢掠。违者,斩。”
“第三,临阵脱逃者。斩。”
三个“斩”字,掷地有声,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底下的士兵们愣了一下,随即有人嗤笑出声。
“王爷,您这规矩也太严了吧?咱们兄弟几个月没发饷了,不抢点东西吃什么?”
“就是!咱们是当兵吃粮的,不是来当孙子的!”
一个满脸横肉的千夫长站了出来,他是马得财的亲信,平日里在军中也是一霸。他仗着自己有点功夫,根本没把萧景珩放在眼里。
“王爷,您初来乍到,不懂咱们这边的规矩……”
“噌!”
一道寒光闪过。
那个千夫长的话还没说完,一颗斗大的人头就已经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线,滚落在地。
无头尸体晃了晃,喷出一股血柱,轰然倒地。
全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太快了!
快到没人看清萧景珩是什么时候出的刀,又是什么时候回的鞘。
“现在,懂规矩了吗?”
萧景珩冷冷地看着下面那群吓傻了的士兵,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
“还有谁,想教本王规矩?”
没有人敢说话。
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呼吸。
这一刀,不仅斩了千夫长的头,也斩断了这两千守军所有的骄横和侥幸。
他们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什么软弱的质子,而是一头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狼!
“很好。”
萧景珩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没意见,那就开始训练。”
“从今天起,每日负重跑三十里,练刀五百次。”
“完不成的,没饭吃。”
“不想练的,可以滚。但别让我在雁门关看到你,否则……”
他指了指地上的那颗人头。
“这就是下场。”
……
入夜。
守备府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林晚正在算账。
“哎呀,这马得财虽然贪,但家底还真不少。”
林晚拨弄着算盘,脸上笑开了花,“光是地窖里藏的银子就有三万两!还有那些字画古董……啧啧,够咱们挥霍一阵子了。”
“不过,粮食还是大问题。”
她皱起眉头,“那几车土豆虽然能做种,但那是明年才能收获的。眼下这几千人,加上那两千个大胃王士兵,每天消耗的粮食太恐怖了。马得财粮仓里的陈米,撑死还能吃半个月。”
萧景珩正在擦拭他的长刀,闻言抬起头:“你想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搞钱,买粮呗。”
林晚摊了摊手,“咱们带来的那些货物,本来就是打算卖的。只不过现在雁门关这么穷,也没人买得起。”
“所以……”
她眼珠子一转,看向了挂在墙上的地图。
“咱们得做生意做到‘外面’去。”
“你是说……晋商?”萧景珩目光一闪。
雁门关往南,便是晋地。那里虽然也受灾,但富商巨贾极多,尤其是那些在这个时候囤积居奇的粮商,一个个富得流油。
“没错。”
林晚打了个响指,“咱们手里有‘土豆’这个大杀器,还有‘精盐提纯法’(路上闲着没事搞出来的),我就不信那些商人不动心。”
“而且……”
她露出一抹坏笑。
“咱们不是还有个现成的广告位吗?”
“广告位?”萧景珩不解。
“就是那个马得财啊!”
林晚指了指窗外,那个还在寒风中苦逼挖坑的胖子。
“把他‘劳动改造’的光辉形象画下来,再配上‘贪官末路’的故事,传遍晋地。”
“然后告诉那些富商:不想像他一样被挂在墙上吹风,就乖乖带着粮食来雁门关做生意。”
“本宫不仅不抢他们,还给他们发‘良心商家’的牌匾,以后摄政王府罩着他们!”
这招叫什么?这叫“胡萝卜加大棒”,也叫“借力打力”。
萧景珩听完,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这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鬼点子?”
“那是智慧!”
林晚傲娇地扬起下巴,“等着吧,不出十天,这雁门关就会变成最热闹的集市!”
“到时候,咱们不仅有粮,还有钱,还有人。”
“回京的那条路,咱们是用银子铺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