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的夜,被无数支火把点燃了。
谣言这种东西,就像长了腿的瘟疫,一旦在人心惶惶的时刻散播开来,其破坏力比真正的瘟疫还要可怕。
“赵德方要把咱们卖给戎狄做奴隶!”
“他卷了全城的粮食和银子,正准备从密道跑路!”
“水门都被他的人炸了(谣言变种),咱们都要渴死啦!”
愤怒,像积压已久的火山,终于在这一刻喷发。
原本饿得面黄肌瘦的百姓,不知哪来的力气,扛着锄头、扁担冲上了街头。而被克扣军饷已久的下级军官和士兵们,在看到城外奔涌而来的渠水后,最后一丝对赵德方的敬畏也烟消云散,转化为了滔天的恨意。
将军府,这座凉州城内最豪华的建筑,此刻已成了惊涛骇浪中的孤岛。
“顶住!给我顶住!”
赵德方站在高墙之上,满头大汗,披头散发。他手里握着一把宝剑,却抖得像筛糠一样,“谁敢靠近,就放箭!射死这帮刁民!”
墙头下,几百名他的死忠亲兵张弓搭箭,神色狰狞。
“赵胖子!滚出来!”
“还我血汗钱!”
府门外,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动,烂菜叶、臭鸡蛋像雨点一样砸向大门。甚至有几个彪悍的兵卒,正抬着一根粗大的圆木,在那儿“咚咚咚”地撞门。
“老爷,后门也被堵了!”管家哭丧着脸跑过来,“连狗洞都被人用石头塞住了!”
“混账!混账!”
赵德方气得一脚踹翻了管家,“李二狗那个废物呢?水门那边怎么没动静了?”
“没……没消息啊!怕是已经……”
“完了……”
赵德方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涣散。但他随即又跳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不行!老子不能死在这!老子有钱!老子还有兵!”
他冲着亲兵吼道:“把库房里的火油都搬出来!倒在门口!谁敢冲进来,就烧死谁!大不了鱼死网破!”
“是!”
亲兵们搬来一坛坛火油,就要往墙下倒。
下面可是成千上万的百姓,这火油要是倒下去,火一点,那就是人间炼狱!
“我看谁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雷霆般的暴喝声,盖过了所有的喧嚣。
那声音仿佛蕴含着无上的威严与内力,震得在场所有人的耳膜都嗡嗡作响。
人群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长街尽头,一支黑甲骑兵如同一把利剑,劈开了拥挤的人潮。
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银色铠甲,在火光的映照下,宛如天神下凡。他面容冷峻,凤眸微眯,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正是大晋战神,景王萧景珩。
在他身旁,林晚骑着一匹小白马,手里依然拿着那个标志性的铁皮喇叭。
“都让让!都让让!没看见王爷来了吗?”
林晚举着喇叭喊道,“冤有头债有主,咱们是来讲道理的,不是来踩踏的!别挤坏了花花草草!”
神奇的是,刚才还失控的人群,在看到萧景珩的那一刻,竟然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自动向两旁分开,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这就叫威望。
这就是战神的名头。
萧景珩策马来到将军府门前,抬头看着墙头上的赵德方。
“赵将军,好大的威风。”
萧景珩声音平淡,却透着刺骨的寒意,“怎么,这是要用火油,烧死你的衣食父母吗?”
赵德方看到萧景珩,腿肚子直转筋。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萧景珩!你少在这假惺惺!”
赵德方歇斯底里地吼道,“是你!是你煽动刁民造反!你想夺我的权!你是想谋反!”
“夺权?”
萧景珩冷笑一声,“凉州是大晋的凉州,这权,本就是朝廷的,何须本王来夺?至于谋反……”
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剑,剑锋直指赵德方。
“私吞军粮,克扣军饷,断绝水源,意图焚杀百姓!赵德方,你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条不够砍你的脑袋?!”
“放屁!你有证据吗?!”赵德方还在嘴硬。
“证据?”
林晚笑眯眯地策马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账册(其实是刚才在暗道里顺手从赵德方书房密室摸出来的)。
“赵将军,您这记账的习惯真好。”
林晚扬了扬手里的账本,“洪武三年,贪墨军粮五千石,折银三万两;洪武四年,卖给戎狄铁器五百件,收受黄金两千两……啧啧,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连个零头都不差。您这是打算留着以后写回忆录吗?”
“你……你怎么会有那个?!”
赵德方这下是真的魂飞魄散了。那可是他藏在密室暗格里的保命符啊!
“顺手牵羊,职业习惯。”林晚耸耸肩。
“给我杀!杀了他们!”
赵德方彻底疯了,指着下面的萧景珩吼道,“谁杀了景王,赏银万两!官升三级!”
然而,墙头上的亲兵们犹豫了。
杀百姓,他们敢。杀王爷?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啊!
“我看谁敢动!”
萧景珩目光如电,扫视着墙头的士兵,“本王只诛首恶!放下兵器者,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哐当!”
终于,有一个亲兵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你们……你们这群废物!叛徒!”
赵德方见大势已去,转身就想往后院跑。
“想跑?”
萧景珩冷哼一声,从马鞍旁取出一张强弓,搭箭,拉满。
“嗖——!”
利箭破空而去,如流星赶月。
“啊!”
一声惨叫。
那一箭精准地射穿了赵德方发髻上的玉冠,将他整个人钉在了一根木柱上。披头散发,狼狈至极,却毫发无伤。
这箭法,神乎其技!
“好——!”
围观的百姓和士兵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撞门!”
萧景珩收弓,淡淡地下令。
“一、二、三!撞!”
几十个壮汉抬着圆木,狠狠地撞向朱红的大门。
“轰隆!”
一声巨响,将军府的大门轰然倒塌,激起一片烟尘。
大门倒下的那一刻,也宣告了赵德方在凉州十年土皇帝生涯的终结。
……
半个时辰后。
将军府正厅。
萧景珩坐在铺着虎皮的主座上,正在翻看凉州的防务图。林晚则带着铁牛,在后堂进行她最喜欢的活动——抄家。
“哇!金条!全是金条!”
“这珍珠有一斗了吧?赵胖子真有钱!”
“搬走!统统搬走!这就是咱们的军费!”
听着后堂传来的欢呼声,萧景珩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挂着笑意。
这时,几名被解救出来的凉州副将(被赵德方关押的正直派)走了进来,单膝跪地。
“末将等,参见王爷!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起来吧。”
萧景珩放下防务图,“凉州不可一日无主。从今日起,凉州防务暂由本王接管。你们各司其职,整顿兵马,修缮城墙。”
“是!”
“另外……”萧景珩眼中寒光一闪,“把赵德方及其党羽,押入死牢,严加看管。明日午时,菜市口公审,明正典刑!”
“遵命!”
处理完公务,萧景珩起身走向后堂。
只见林晚正坐在一堆金银财宝中间,笑得见牙不见眼。
“夫君!你看!”
她举起一颗夜明珠,“这玩意儿比我拳头还大!赵德方这老小子,居然把它藏在尿壶底下的暗格里,太变态了!”
萧景珩:“……”
他走过去,把她从财宝堆里拉了起来,顺手帮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好了,钱是赚不完的。”
他看着林晚,“累了一晚上了,去歇息吧。”
“不累!”
林晚精神抖擞,“数钱怎么会累?这叫精神食粮!”
不过她还是乖顺地靠在萧景珩怀里,蹭了蹭,“不过……肚子确实有点饿了。”
“想吃什么?”
“我想吃……凉州的大盘鸡!还有烤羊排!”
“好。”
萧景珩宠溺地笑了笑,“让厨子去做。顺便……给全城的百姓和将士,也都加个餐。用赵德方的钱。”
“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林晚打了个响指,“夫君英明!”
……
这一夜,凉州城灯火通明,宛如过年。
压在百姓头上的大山倒了,干涸的水渠通了,被克扣的军粮发了。
人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嘴里念叨着的,都是景王和王妃的好。
而在将军府最高的阁楼上,萧景珩和林晚并肩而立,俯瞰着这座重新焕发生机的边城。
“凉州定了。”
萧景珩低声说道,“但这只是第一步。”
他目光投向北方,那里是茫茫大漠,也是戎狄大军藏身的地方。
“内部的蛀虫清理干净了,接下来,该收拾外面的狼了。”
林晚握住他的手,感受着夜风的凉意。
“那就打。”
她笑着说,“打得他们再也不敢踏入玉门关一步。”
“不过在那之前……”她话锋一转,“咱们是不是该先研究一下,怎么把这些金银财宝安全运回京城?这可是咱们的养老金啊!”
萧景珩失笑。
在这战火纷飞的边疆,有这样一个贪财又可爱的人陪在身边,似乎连杀戮都变得没那么冰冷了。
“好,都依你。”
夜风吹过,卷起两人的衣袂,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凉州的夜,终于不再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