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作那幅美人图之时,风相旬就知晓兰听晚为何能以男子之名冠绝后宫。
他遥遥端坐于宴会高堂,虽明珠环伺、光影流转,却半分也夺不走他的风采。
隔着烛火摇曳,他与自己目光相缠,清眸凝烟华,神仪若朱玉。
他的眼神斜斜飘过来,眼睫微动,似是对这盛宴有些意兴阑珊,只淡淡扫过自己,便面漫不经心移开眼,没真正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可风相旬仍觉得他美极了,无论是在宴会上还是暖阁内,即使此刻他正拿一枚梅花针瞄准着自己。
兰听晚肆无忌惮地坐在御榻,手上比划着一枚落梅飞针。
他盯着风相旬:“你既是要请罪,向我陈述是否更加名正言顺?”
不知怎的,风相旬一点也不怕他,心头反而涌起一股冲动,纵然气氛是那样的紧张、危险。
“臣自知有罪,理当向娘娘伏罪陈词。只是在此之前,臣斗胆恳请娘娘容臣问三个问题,盼娘娘不吝赐教,为臣指点迷津。”
兰听晚慢条斯理地整理一番袖摆:“没有回答的义务。”
虽是拒绝之语,但风相旬却立刻领悟了其中蕴含的言外之意。
他垂眸掩绪,缓声道:“这么近,那么美,周末到?”
河北!!
快回答啊!
他身居高位的老乡!!
能不能在异世界混的风生水起,就看你的了!!!
很可惜,风相旬注定要失望了。
兰听晚单手托腮,百无聊赖地回视:“周末是何物?”
风相旬的表情慢慢僵住,没关系,他安慰自己。
或许这位腼腆的老乡只是不知道这句宣传词,说不定他的工作是单休,所以才不存在“周末”一说呢!
风相旬暗自鼓劲,深呼吸,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宫廷玉液酒?”
这次降低了难度,一定能答上吧!
这会兰听晚听懂了,他端起酒樽,随性地将酒液倾洒于地。
“想喝?”
兰听晚将杯盏抛到他面前:“喝吧,还有几滴,算赏你的。”
风相旬笑容一下子卡在脸上,嘴角还维持着上扬的弧度,眼神却瞬间空了。
没关系……
或许他是南方人,不爱看春晚,把酒盏扔给自己的动作虽然像打发狗,但说不定他只是看自己渴了,想迂回地让自己喝水呢。
风相旬指尖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他破釜沉舟道:“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算他求兰听晚了,身为中国人,这句话再接不上就过分了啊!
兰听晚慢悠悠眨眼:“说完了?”
他缓步走到风相旬面前,傲然俯视他:“状元郎果然文采斐然,盼你日后在朝堂上,真能把这‘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时时放在心上,为陛下、为苍生多做实事才好。”
“三个问题问完了,你想怎么死?”
风相旬欲哭无泪,他彻底死心了,无论兰听晚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眼下这个情景,相认是不可能了。
不仅不能相认,自己恐怕还要被治罪。天杀的!如果不是地球人,他是怎么说出巧克力这个词的?!
他万念俱灰地朝兰听晚身周看了一圈。
狗皇帝熟视无睹,像是将生杀予夺的权力悉数交给了身边这个阴晴不定的宠妃。
狗仗人势的太监一脸宠溺地看着兰听晚,似乎只要他一声令下,自己就会被秘密解决。风相旬感觉自己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笑面虎锦衣卫用绣春刀将酒盏挑起来,平放在自己眼前,兰听晚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真是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
宫里宫外,为什么这些人全都唯兰听晚马首是瞻!
到底谁才是皇帝啊?!
唯二关心自己死活的就只剩公主和国师了,但风相旬总觉得国师看自己的眼神很诡异,宛如在评估一件商品的预期价值。
能指望的只有始终表里如一的长公主安庆了,同样是穿越的怀疑对象,她可比阴晴不定的兰听晚好接近的多。
风相旬朝卿轻投以希冀的目光,希望她能大发慈悲,不要再折磨弱小无助的自己。
这么爱磕cp的她一定不忍心自己的磕糖搭子死于非命吧!
卿轻接收到他的目光,粲然一笑,转身朝陆南驰行礼道:“臣妹以为,风相旬虽犯糊涂,却非存心顶撞皇嫂,不过是初入宫廷不懂避讳,且其才学确有可用之处。”
陆南驰瞥了风相旬一眼,展开那幅画卷,凝视良久:“你欲如何保住这位丹青状元?”
卿轻上前一步:“请革去其从六品修撰之职,贬为正八品东宫司经局洗马。一则罚其妄为之罪,二则太子正需精通书画者辅导经籍整理,三则……”
“离后宫远些。”
陆南驰手指有节奏地轻叩紫檀木御案,声响不大却让风相旬不寒而栗。
终于,他大手一挥,赦免了风相旬的罪行:“改授从七品詹事府通事舍人,专司太子文书誊抄。”
陆南驰转身负手而立:“若再敢妄自提笔描摹宫眷,朕便让你去边关画舆图。”
劫后余生,风相旬暂且无暇顾及被安排的新职位,他只知道,自己这条小命终于保住了。
他对卿轻露出一个感恩戴德的喜笑,不料卿轻也满面笑容的看着他,风相旬暗道不好,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公主又要搞事了。
卿轻一伏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如何开脱,风状元也的确僭越了宫规,不如让他誊写十遍《宫规》送交坤宁宫——叫贵妃看着发落。”
陆南驰面露笑意:“准了。”
十遍?!
风相旬天塌了,这还不如让他再画十幅贵妃小像呢!明明狗皇帝也很满意啊!看着画眼睛都直了,还在强装镇定!
风相旬魂不守舍地离开了宫殿,背影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凄凉。
洛容今将兰听晚手上的落梅飞针簪回他发间,殷勤地捶肩:“听晚这下满意了吗?”
兰听晚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上个副本我们被那三个人耍得团团转,这回也该我们翻身做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