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御驾亲征的旨意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整个帝国上下激荡起巨大的涟漪。
庞大的国家机器,瞬间切换至最高效的战争模式,开始轰鸣着高速运转。
粮草辎重从各处仓廪调集,车马络绎于途;精锐兵员从各方营垒抽调,铁流般向指定地点汇聚。
一切都在紧张、有序,却又弥漫着肃杀之气的氛围中进行。
三日,仅仅三日之后,便是帝国利剑出鞘,大军开拔之期。
这三日,刘谨几乎未曾合眼,日夜不息地在乾清宫与军机处之间穿梭,与兵部、户部重臣及心腹将领们反复推敲每一个细节,敲定最终的进军方略与应急预案。
他回到坤宁宫的时辰一次比一次晚,带回来的寒气与疲惫也一次比一次深重。
李晩妤深知他肩头重担,从不多问一句朝政军事,只是在他每一次深夜归来时,默默备好温热的、合他口味的宵夜与参汤,伺候他洗漱,用那双柔软而温暖的手,力道适中地为他揉按着紧绷的太阳穴与僵硬的肩颈,试图驱散他哪怕一丝一毫的疲惫。
临行前夜,月华如水,万籁俱寂。刘谨终于将一应繁杂事务暂时安排妥当,踏着浓重得化不开的夜色回到坤宁宫。
殿内只留了几盏光线昏黄朦胧的宫灯,营造出几分暖意与私密。
李晩妤并未如常歇息,而是独自坐在灯下,手中是一件玄色软甲的内衬,她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用最细的银针和最柔韧的丝线,在那内衬最贴近心口的位置,一针一线,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缠绕依偎的并蒂莲花。
针脚细密匀称,倾注了她所有的祈祷与心血,那并蒂莲的寓意,不言自明——唯愿同心,期盼团圆。
刘谨放轻了脚步,如同蛰伏的猎豹,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专注而柔美的侧影在灯下勾勒出温婉的弧度,看着那柔韧的丝线在她指尖缠绕,在昏黄光线下泛着莹莹微光。
他没有立刻出声打扰,只是贪婪地看着这即将久别的一幕,仿佛要将这幅画面烙印在灵魂深处。
直到李晩妤绣完最后一瓣莲叶,低头,用贝齿轻轻咬断丝线,他才猛地伸出手臂,自后将她整个纤细的身子紧紧地、不容抗拒地拥入自己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
李晩妤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微微一颤,随即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与体温,便彻底放松下来,柔顺地靠在他坚实宽阔的胸膛上,仿佛这里是世间最安全的港湾。
她将手中那件尚带着自己体温与指尖余香的柔软内衬递到他眼前,声音轻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边关苦寒,风沙又大。夫君将此物贴身穿着,或许……或许能稍稍抵挡些寒气,也算……也算是我陪在夫君身边。”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无能为力却又倾尽所有的牵挂。
刘谨接过那件轻薄却重若千钧的内衬,指腹反复摩挲着那对精致缠绵的并蒂莲纹样,目光深沉如夜,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他生性桀骜,信奉绝对的力量,从不相信这些妇人祈求平安的针线活计能有什么实际的效用。
战场上,生死一线,能依靠的唯有自己手中的利刃、麾下忠诚的将士以及算无遗策的谋略。
但此刻,紧紧握着这件她不知熬了多少夜、倾注了无数担忧、恐惧与最深切祈愿的衣物,他心中那片因权势杀戮而冰封坚硬的角落,却仿佛被最柔软的东西狠狠撞击,裂开了一道缝隙,有滚烫的暖流汹涌而出。
“嗯。”他喉结滚动,最终只是低低地、几乎是从胸腔深处挤出一个音节,将内衬用力攥在掌心,仿佛握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随即,他不再多言,俯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步履稳健地走向那张象征着帝国夫妻最高尊荣的龙凤床榻。
这一夜,没有往日那般带着征服与掠夺意味的激烈缠绵,只有无尽的、仿佛要将彼此融入骨血之中的温存、厮磨与难舍难分。
他的吻,落在她的眉心、眼睑、鼻尖、唇瓣,格外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他的拥抱,却格外用力,手臂如同铁箍,将她牢牢锁在怀中,仿佛要将她的气息、她的温度、她的一切,都深深地刻入自己的骨髓与灵魂深处,带去那遥远的、充满未知的战场。
李晩妤亦是前所未有地主动与热烈迎合,抛却了所有的羞涩与矜持,用尽一切方式回应着他灼热的索取,无声地、绝望地诉说着她那深入骨髓的不舍与刻骨铭心的牵挂。
“晩晩,”他在她耳边粗重地喘息着,声音因极致的情动与压抑的离别之苦而沙哑不堪,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等着朕。必须等朕回来。这宫里,这京城,若有哪个不长眼的男人,敢趁朕不在,靠近你三尺之内,无论是谁,待朕归来,必将他碎尸万段,诛灭九族!你是朕的,永远都是!”
这偏执到近乎疯狂的警告,在此刻,却成了最深沉爱意的扭曲表达。
“我等着。除了你,我心里、眼里,何曾有过旁人?”李晩妤紧紧环住他汗湿的脖颈,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入他带着清冽气息的颈窝,泪水无声地濡湿了他的肌肤,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与无比的坚定,“我和琛儿,会一直一直等着你。你若不归,我便等到白发苍苍,等到海枯石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