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的脚抬到一半，硬是停在了空中，离地面就几厘米，可感觉像被焊死在了半空。他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呼吸都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他准备一脚跨进星门的前一秒，脑子里“轰”地一下，像是有人往他脑袋里扔了颗炸弹。这震动不是从外面传来的，而是从他骨头缝里、血液里炸出来的，直奔他的记忆深处，像一把生锈的铁锹，疯狂地挖着他那些被埋起来的往事。
他动不了了。
眼睛闭着，身体却挺得笔直，像根木头桩子，被死死钉在了原地。
一股滚烫的热流顺着他的血管往上窜，直冲天灵盖。这是之前残留的朱雀火羽的印记，现在倒成了引路的信号。一道赤金色的影子顺着这股热流，“嗖”地一下钻进了他的脑子，翅膀一展开，瞬间把他整个精神世界塞得满满当当。
“我回来了。”
声音不是从耳朵进来的，而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带着一股子几千年的疲惫和怒火，震得他脑仁疼。
叶无痕没吭声。他知道是谁。
上古朱雀，魂儿没散，现在终于找上门来了。
这家伙不废话，也不试探。翅膀一扇，两幅画面“啪”地一下甩在他眼前，跟两面镜子似的，互相映照。
第一幅：九重天门前，乌云滚滚，电闪雷鸣。他跪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折扇，扇骨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叶南天站他身后，手握扇柄，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一道金光从天门上劈下来，不偏不倚砸在扑过来的朱雀身上。朱雀的羽毛一片片变成灰烬，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没了。
这是他记忆里的过去。
第二幅：画面直接翻了个。
还是那片天，还是那个地方。但这回，是他站着，手里拿着那把折扇，脚下跪着的是叶南天。那人满脸是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喘不上气。他面无表情，手腕一用力，扇子直接捅进了叶南天的心脏。天上的朱雀盘旋着，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住手！你答应过不杀他的！”
画面就定格在这儿。
叶无痕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
“哪个是真的？”他问。
朱雀没回答，只是把这两幅画面跟放幻灯片似的，在他眼前来回切换。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更清楚。他能看清自己眼里的冷漠，也能看清叶南天死前那一抹奇怪的笑，像是解脱。
“你说你是受害者。”朱雀的声音冷得像冰，“可你亲手杀了他。你吞了我的本源之火，抢了轮回镜的控制权，还把锅甩给一个早就烂透了的老头。”
“我不可能杀他。”叶无痕摇头，声音有点发颤，“他是我师尊。”
“那你为什么不救我？”朱雀质问，“那天你明明能反抗，你却装死。你眼睁睁看着我被天门的光绞碎，连个屁都没放。”
叶无痕的瞳孔猛地一缩。
左眼开始发烫，右眼的银光疯狂闪烁。他体内的本源之瞳自动运转起来，想分辨这两段记忆哪个是假的。可结果让他心凉——两段记忆都带着真实的印记，根本分不出来。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谁篡改的。
而是……两个都发生过？
“不可能。”他喃喃道，“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是凶手又是受害者？”
“你能。”朱雀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没了之前的火气，“因为你活了两辈子。一辈是你以为的前世，一辈是你不敢承认的真相。你背叛了约定，杀了叶南天，然后用重生来掩盖一切。你以为这是救赎，其实……这是逃避。”
叶无痕往后退了一步。
他脑子里的空间跟着一震，裂开了一道道细缝。他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指甲都断了，血丝渗了出来，但他感觉不到疼。
太多东西在他心里崩塌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背叛的那个。被叶南天算计，被天道抛弃，最后靠着重生才捡了条命。可如果……这一切都是反的呢？
如果他才是那个动手的人？
如果所谓的“觉醒”，根本不是逃离命运，而是重复自己的罪行？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他抬起头，盯着朱雀，“既然你觉得我是刽子手，为什么不直接弄死我？”
朱雀沉默了。
它收拢了翅膀，眼里的怒火慢慢熄了，只剩下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因为我等了太久。”它说，“等一个敢面对真实的人。哪怕这个人，是我恨过的。”
叶无痕闭上了眼睛。
脑子里的空间安静了片刻。然后，他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丝本源之力。银白色的血从他右眼里流出来，顺着脸颊滑下，在虚空中慢慢划动。
一笔，一横。
再一笔，一竖。
最后是撇和捺，收尾。
“我信。”
两个字飘在脑子里，虽然光很弱，但特别扎眼。
不是信过去，不是信记忆，也不是信谁对谁错。
他只信，现在还能写下这两个字的自己。
朱雀看着那两个字，好久没动。终于，它轻叹一声，身体开始散架，变成一点点火光，往叶无痕的心口飞去。
“如果你连自己都不信，我又干嘛要替你痛？”这是它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火光钻进他胸口，脑子里的空间恢复了平静。裂缝没了，震动也停了。只有那“我信”两个字，还飘在原地，没散。
现实世界里，叶无痕还是站在星门前，脚都没动一下。他的脸白得像纸，眼角还留着干掉的血迹。噬魂链静静地缠在胳膊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风从门缝里吹出来，带着一股子烧焦的味道。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抬起来摸摸门，又停在了半空。
就在这时，他脑子里传来一声特别轻的鸟叫。
那只幼鸟醒了。
它绕着“我信”两个字飞了一圈，然后冲着他心口那团刚融进去的火焰飞了过去。两者一碰上，一股暖流瞬间传遍他全身。
叶无痕睁开了眼睛。
目光重新落在星门上。
门缝还是紧紧闭着，但这次，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门里面，一个影子正慢慢成形。红衣服，长头发，头上的龙角发簪在光晕里闪着光。
是龙葵。
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视线穿过门缝，跟他对上了。
叶无痕嘴唇动了动，刚想开口——
那只幼鸟突然尖叫一声，翅膀剧烈地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