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的指尖还悬在半空，墨玄脊椎骨刺与深渊光人轮廓之间的共鸣尚未爆发，一道声音却先一步撕裂了战场的死寂。
“你所有的选择，都是我的选择。”
那声音像从他自己的喉咙里发出，又仿佛来自识海深处。叶无痕猛然转头，只见一道身影自虚空踏出，白衣胜雪，面容与他分毫不差，唯有双眼诡异非常——左眼燃烧着童年雪夜炉火的暖光，右眼流淌着九重天门崩塌时的血雨。
心魔之主来了。
不是分身，不是幻影，而是三千执念融合后的完整形态，如同另一个活生生的他，站在了现实之中。
对方抬起右手，叶无痕下意识也抬起了手。动作同步，连指尖微颤的节奏都一模一样。他猛地握拳，对方也同时收指成拳。一股无形的波动自两人之间扩散，封印裂口处翻涌的黑雾竟瞬间凝滞，原本不断扩大的裂缝边缘开始泛起细微的金纹，像是某种规则正在被重新书写。
因果线，在重构。
叶无痕瞳孔骤缩。他立刻停下所有动作，连呼吸都压到最低。可即便静止不动，对面的镜像也依旧维持着相同的姿态，仿佛早已预知他的一切反应。
这不是战斗，是命运的复制。
他闭上眼，识海中前世法则碎片如潮水般翻滚。这些碎片是他重生的根基，也是心魔得以具象化的源头。若不斩断这层联系，哪怕吞噬千次，对方也会在三天后再度归来。
不能再等了。
他逆转本源之瞳，不再外放吞噬之力，而是将猩红暗芒收束于识海深处。掌心血痕微微发烫，混沌印记缓缓旋转，在神魂之内构筑出一条幽深回廊——那是他以自身记忆为砖、以吞噬本源为基，亲手打造的囚笼。
“来吧。”他在心中低语，“这一次，我请你进来。”
心魔之主嘴角扬起，那笑容竟与叶无痕平日冷淡的弧度完全一致。他一步踏出，身影直接融入叶无痕眉心，消失不见。
外界，两人的身体同时僵直。
苏璃月靠在石柱旁，脸色更白了一分。她怀中的鎏金傀儡兔突然抬头，兔眼迸射出细密金光，映照出空中三条交错的光线。一条通向叶无痕倒下的身影，一条是封印彻底崩解、深渊吞噬九域的画面，第三条则模糊不清，只隐约可见一颗心脏在黑暗中跳动两次。
她咬破舌尖，精血顺着唇角滑落，滴在轮回镜表面。镜面轻震，金光扫过战场，确认叶无痕的气息并未消散，反而沉入了某种极深的领域。
“他在……吞噬自己？”她喃喃道。
识海深处，混沌回廊蜿蜒无尽。
心魔之主站在中央，四周浮现出九尊叶无痕的过往形态——废体少年跪在祠堂前承受鞭刑，背叛者手染族人鲜血踏入禁地，吞噬魔头立于尸山之上吞纳天地灵气，九域之主手持青铜罗盘踏碎星河……
每一尊都真实无比，每一尊都在低声吟唱。
童谣响起。
“月儿弯弯照青岩，娘亲煮药哄儿眠……”
叶无痕脚步一顿。右手紧握的噬魂链剧烈震颤，几乎要脱手而出。那首歌，是母亲在他七岁那年病逝前哼的最后一支曲子。此后百年征战，他从未再听人提起。
可此刻，它从自己的口中传出。
九尊幻影齐声合唱，音浪如潮，冲击着他最后的心防。
他没有后退。
反而迎着歌声，一步步走向最前方那个瘦弱的少年身影。那孩子背对着他，单薄肩膀随着歌声轻轻抖动，手中还攥着一片枯黄的药草——那是当年他为母求医时，从悬崖采下的最后一味药材。
叶无痕左手抬起，掌心血痕按上少年后心。
“若我不曾重生，便无今日之我。”
吞噬开启。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那最脆弱的“过去之我”如烟消散，化作纯粹的本源之力涌入体内。他的左臂晶体裂纹微微收缩，混沌印记亮度陡增。
其余八尊幻影怒吼扑来，刀光剑影交织成网。他不闪不避，任由利刃穿透胸膛，借着痛感锁定真身方位，猛然冲向心魔核心。
当对方再次抬手欲复制其动作时，他忽然冷笑：“你说你会复刻我所有选择——可你从未真正‘选择’过。”
话音落下，他主动引爆识海中的混沌印记。
轰！
整条回廊崩塌，时空错乱。心魔之主的身影首次出现扭曲，眼中童谣的火焰剧烈摇曳。他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无法再同步叶无痕的动作——因为对方选择了自毁。
这才是真正的选择。
叶无痕趁机欺身而上，左手五指成爪，直接刺入对方胸口。吞噬之力全开，将那团凝聚三千执念的核心强行抽出。
心魔之主发出无声嘶吼，身体寸寸崩解。最后一瞬，他嘴唇微动，似乎想再说一句什么，却被汹涌的吞噬漩涡彻底吞没。
外界，叶无痕猛然睁眼。
瞳孔分裂为九重漩涡，最后一丝残识被吸入体内，封入前世心脏深处。他望着深渊裂口，冷冷开口：“你不是我，你只是不敢面对失败的影子。”
风停了。
墨玄的骨傀军团动作凝固，眼眶中的幽绿光芒忽明忽暗。深渊光人轮廓闪烁数次，胸口缺失的部分仍未补全，但扩张之势已然停止。
苏璃月将轮回镜轻按地面，金光蔓延至战场各处。片刻后，她轻声道：“它停了……裂痕不再扩张，也不再收缩，像是被‘冻结’在某个节点。”
叶无痕摇头，声音低沉：“不是冻结——是重置。”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血痕仍在搏动，但节奏比以往快了一瞬。更奇怪的是，他能清晰感知到体内有两颗心脏在跳动，一颗属于现在的他，另一颗……来自被封存的心魔残识。
它们的频率，正悄然趋同。
苏璃月察觉到异样，抬眼望来。她未说话，只是将傀儡兔抱得更紧了些。兔眼金光微闪，映出一道尚未消散的因果线——那条线上，心魔之主的身影并未彻底消失，而是在某处黑暗中，缓缓张开了嘴。
叶无痕迈出一步。
脚下地面裂开一道细纹，不深，却笔直延伸向深渊中心。他没有停顿，继续向前走。噬魂链缠绕腰间，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风忽然吹起，卷动他的衣角。
远处，墨玄仍站在阵心，脊椎骨刺指向天空，脸上神情莫测。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叶无痕的背影。
叶无痕的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离裂口又近了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