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惠民仓开仓
秋收后的日头暖融融的,照在青灰色的仓顶上,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沈砚之站在惠民仓前,看着工匠们卸下最后一块“丰年积,歉年散”的木牌,牌上的字是他亲笔写的,笔锋沉稳,透着股踏实劲儿。
这是第一批在各州落成的惠民仓,选在今日开仓,图的就是秋收后百姓有余粮可存。仓房建在地势高处,墙体用双层青砖砌成,地面铺着防潮的石板,墙角还留着通风的气窗——这些细节,都是沈砚之跟着老仓管一点点琢磨出来的,就怕粮食受潮发霉。
“沈大人,都准备好了!”仓官跑过来禀报,手里捧着登记册,“周边五个村子的农户,来了三百多户,都带着余粮呢。”
沈砚之点点头,示意开仓。沉重的仓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干燥的谷物气息扑面而来。仓内整齐地码着空粮囤,每个囤上都标着编号,旁边还放着杆大秤,秤砣擦得锃亮。
农户们排着队走进仓院,手里提着布袋、推着独轮车,装的都是刚打下的新粮。菜农张老汉推着满满一车小米,见了沈砚之,老远就作揖:“沈大人,这仓房真排场!我家今年收了十石小米,想存五石,留着开春换稻种。”
“好说。”沈砚之指着登记处,“去那边登个记,过了秤就能入仓。记住自己的粮囤编号,领张凭据,以后随时能来取,也能换别的粮。”
张老汉乐呵呵地应着,推车去了登记处。旁边一个抱着布包的老婆婆引起了沈砚之的注意,她头发花白,裹着双旧小脚,布包里的谷物不多,也就三五斤的样子,却用粗线缝了三层布。
“老婆婆,您这是?”
老婆婆抬起头,眼里的皱纹挤在一起,却透着股盼头:“大人,这是我家孙儿割的半袋黍子,想存着。他爹娘去年饿跑了,就剩我们祖孙俩,我想存着,等他开春上学堂,换点细粮给他熬粥。”
沈砚之心里一软,接过布包掂量了下:“够秤,您跟我来。”他亲自带着老婆婆到登记处,又让人把她的粮存进离门口最近的粮囤,“您年纪大了,以后来取粮,不用排队,跟仓官说一声就行。”
老婆婆颤巍巍地接过存粮凭据,上面写着“黍子五斤,存于丙字三号囤”,还有鲜红的仓印。她对着沈砚之连连作揖,浑浊的眼睛里滚下泪来:“沈大人,我家孙儿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这一声“再也不用饿肚子”,让沈砚之想起了很多事。想起刚入仕时,父亲拉着他的手说“当官不为民,不如回家种红薯”,那时他还觉得这话土;想起在扬州查盐政时,看到灾民抢树皮吃,心里像被针扎;想起推行惠民仓时,有人说“百姓自己不会存粮?何必多此一举”……
可此刻看着老婆婆攥着凭据的样子,看着农户们存粮时脸上的笑,他忽然觉得,那些争论、那些辛苦,都值了。所谓惠民,从来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让张老汉能安心存粮换稻种,让老婆婆能给孙儿存下半袋黍子,让每个百姓都知道,家里有余粮,仓里有存粮,心里就不慌。
开仓仪式简单却热闹。有农户存完粮,就在仓院外的空地上拉起家常,说“这仓房比地主家的还结实”,说“沈大人真是把咱们的心思揣透了”。沈砚之站在仓门口,听着这些话,忽然觉得比在朝堂上受嘉奖还舒坦。
仓官递来一碗新沏的茶,笑着说:“大人,您看这光景,往后百姓的日子定能安稳了。”
沈砚之接过茶,望着连绵的仓房,它们像一颗颗饱满的谷粒,在大地上扎了根。他想起父亲的话,如今虽没回家种红薯,却让更多人能吃上饱饭,倒也不算辜负。
夕阳西下时,存粮的农户渐渐散去,仓房里的粮囤也堆起了小半。沈砚之最后检查了一遍仓门,确认锁好,又叮嘱仓官:“夜里多巡几次,别让老鼠钻了空子。”
走在回府的路上,晚风带着谷物的清香,远处传来农户们的歌声,不成调,却透着股踏实的喜悦。沈砚之忽然觉得,这惠民仓开的不只是仓门,是百姓心里的盼头——就像仓前的木牌写的那样,丰年时存下的是粮,歉年时散出的,是日子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