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尖攥得发白，心口那点刚因吴中子和小贺婚事泛起的暖意，瞬间被言晴霁这三个字浇得冰凉。亡冥渊际是什么地方？那是三界公认的绝地，魂入渊底便会被戾气撕成飞灰，连仙骨都留不下半分，她竟真的回来了？
“她……是一个人回来的？”我声音发紧，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盛放魔铘魂种的玉盒，盒身的温热都压不住心底的惊涛。
凤灵语气带着几分犹疑：“不知道，只是看着有些憔悴，衣裳上还沾着黑灰——像是从渊底带出来的戾气余痕。她没跟修公子他们一起，就远远站在峰下的竹林里，我也是无意间瞥见的。”
“远远站着？”我眉峰拧起，言晴霁从来不是畏缩的性子，当年她为了轩辕策，连嫫宫的规矩都敢违背。
正思忖着，奉迌忽然从殿外进来，神色比往日沉了几分：“方才暗影监测到峰外有两股陌生气息，与嫫军探兵的波动不同，更像是……亡冥渊际的戾气化形。”
我心头猛地一沉——言晴霁果然带了轩辕策的尸身回来！可她既回来了，为何不露面？
“主人，要不要去见见她？”凤灵轻声问，“毕竟当年……”
“不必。”我打断她，指尖抵着玉盒的温度深吸一口气，“她既选择远远看着，便有她的心思。只是你去告知温拿，盯着些她的动向，若她有异动，不必通报，直接拦下。”
我不是不信她，只是经了嫫宫那碗药水、经了被时时监控的事，如今任何与“过往”相关的人靠近，我都不敢再掉以轻心——尤其是言晴霁，她对轩辕策的执念太深，而轩辕策的死，又与我和魔铘脱不了干系。
可我终究还是低估了她的执念。
当夜三更，殿外忽然传来暗影急促的脚步声：“主人！不好了！言姑娘闯进来了，她抱着一具……一具裹着黑布的尸身！”
我猛地起身，玉盒险些从手中滑落。顾不上多想，提气便往魂种殿赶，刚到殿门口，就见言晴霁跪在殿中，怀里抱着一具盖着黑布的尸身，黑布下隐约露出半截染着暗红血迹的衣袍——正是轩辕策当年常穿的样式。
她听见脚步声，缓缓抬头，眼底布满红血丝，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可眼神却亮得吓人，直直盯着我手中的玉盒：“主子，我把策带回来了……你看，他还在，他还在啊！”
我心口一窒，刚要开口，就见她猛地膝行两步，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主子，我知道你要复生魔铘，我不拦着你……可策也不能就这么躺着！当年他是为了护你才殒命，如今你有复生之法，求你……求你分一丝力量，救救他，好不好？”
她抱着尸身的手微微颤抖，黑布滑落一角，露出轩辕策苍白的侧脸，眉眼间还留着当年温润的轮廓，只是早已没了半分生气，连尸身都透着一股亡冥渊际特有的寒气。
我攥着玉盒的手更紧了，指尖泛白。救轩辕策？暗影研制的转换装置，力量本就刚够支撑魔铘魂种凝聚身形，若分出去一丝，魔铘很可能就此消散——可眼前的言晴霁，眼底的绝望像针一样扎人。
“嫫主，我知道这很难，”言晴霁见我不语，忽然磕了个响头，额角撞在青石地上，渗出血迹，“可策不能就这样死去！”
我闭了闭眼，耳边忽然响起魔铘当年的声音：“你若想护的人，我便替你护着。”他为了护我，甘愿陨落；轩辕策为了护我，魂断亡冥渊际……我若见死不救，又与那些害我的人有何不同？
可魔铘呢？他是我余生唯一的念想啊！
就在我进退两难时，殿外忽然传来容訫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主子，不好了！广祺修带着嫫军的人往这边来了，说是……说是要‘请’您回嫫宫主持大局！”
我猛地睁眼，殿外的风声里，已隐约传来甲胄碰撞的声响——广祺修终究还是来了，带着嫫军，带着我最不想面对的“过往”，撞碎了我想安安静静待在无崖峰的念想。
言晴霁也僵住了，抬头看向我，眼底的祈求变成了惊惶：“主，他们……他们？”
我深吸一口气，将玉盒紧紧抱在怀里，指尖划过盒身，像是在与魔铘无声对话。罢了，躲是躲不过的，无论是嫫宫的人，还是言晴霁的请求，亦或是那些忌惮魔铘复生的黑手，该来的，终究会来。
风声渐紧，甲胄声越来越近，“既然他们非要来扰我清净，那便看看，这无崖峰，是不是他们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玉盒贴在胸口，魔铘的魂种在里面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我的决心。这一次，我不会再任人摆布。
刚踏出魂种殿，夜风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峰下火光摇曳，甲胄铿锵声已近在咫尺。广祺修一袭玄色锦袍立在队伍最前，墨发被风掀起，脸上没了往日的温和，眼底沉着我从未见过的凝重。
他身后，嫫军士兵手持长枪，枪尖泛着冷光，将无崖峰半山腰围得水泄不通。吴中子和小贺站在他身侧，神色为难，见我出来，两人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不敢与我对视。
“你终究还是来了。”我站在台阶顶端，怀中玉盒的温度透过衣襟传来，让我心头稍定。奉迌和容訫一左一右立在我身侧，暗影隐在廊柱阴影里，指尖已凝聚起灵力。
广祺修抬眸望我，声音隔着夜风传来，带着几分沙哑：“主子，跟我回嫫宫吧。如今嫫军内部动荡，那些老臣借着你不在的由头，竟想扶持旁支继位，只有你回去，才能稳住局面。”
“稳住局面？”我嗤笑一声，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盒边缘，“当年我在嫫宫时，怎么不见你们担心局面不稳？如今我走了，倒想起我这个‘主子’了？”
我这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广祺修脸色一白，上前一步：“当年的事……是我们的错，可那碗药水并非我授意，我后来查到，是旁支的人暗中做了手脚，想借刀除掉你！”
“旁支？是吗？”我挑眉，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嫫军，“可现在，你带着这些人来无崖峰，是请我回去，还是逼我回去？”
这话一出，广祺修身后的士兵们下意识握紧了长枪，气氛瞬间紧绷。吴中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哭腔：“主子，修公子是真心想让你回去主持大局，那些老臣太过分了，昨天还当众打了小贺一巴掌，说我们是你留下的余孽……”
小贺红着眼眶点头，攥着吴中子的手：“主子，你回去吧，只要你回去，他们就不敢再欺负我们了。”
看着他们两人委屈的模样，我心口微涩。他们终究还是孩子，在嫫宫那样的地方，没了我的庇护，自然会受欺负。可我若回去，又该如何面对那些曾背叛我的人？又该如何护住魔铘的魂种？
正思忖间，偏殿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是器物碎裂的声响！我心头一紧，是言晴霁！
“不好！”我转身就往偏殿冲，广祺修等人也下意识跟了上来。刚到偏殿门口，就见言晴霁跌坐在地上，怀里的黑布已被掀开，轩辕策的尸身静静躺在地上！
“怎么了？”我厉声喝问，指尖凝聚起灵力，目光扫过殿内。
“主子，方才有人潜入偏殿，意图毁坏策的尸身，我追出去时，人已经不见了，我只削掉来人衣袍一角。”言晴霁说。
她递过来一截雪白的皮袍一角，果然是嫫宫的服饰，我攥紧，指节泛白——竟真的是旁支的人动了手，他们不仅想逼我回去，还想借着轩辕策的尸身做文章！
言晴霁目光憎恨：“策！是谁要害你！我好不容易才把你从亡冥渊际带回来，你怎么能再受这种伤害……”
她的话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我看着轩辕策尸身，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玉盒，忽然明白了——那些人忌惮的，从来不止是我，还有魔铘，甚至是轩辕策！他们怕我复生魔铘，怕轩辕策的尸身里藏着当年的真相，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毁掉一切！
广祺修也看清了那衣袍一角，脸色瞬间铁青：“这群老东西，竟真的敢来！汐儿，你看到了吗？他们连死人都不放过，若你再不回去，嫫宫迟早要毁在他们手里！”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站直身体，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广祺修的急切，吴中子和小贺的委屈，言晴霁的绝望，还有暗影等人的戒备。
罢了，躲是躲不过的，与其让他们在暗处作祟，不如我主动回去，把当年的账，一笔一笔算清楚！
“好，我回嫫宫。”我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你必须做到三件事。”
广祺修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立刻点头。
“第一，”我指了指地上的轩辕策，“把他的尸身妥善安置，不准任何人碰，等我处理完嫫宫的事，自会想办法安置他。”
“第二，”我看向吴中子和小贺，“他们两人的婚事，我要亲自操办，谁敢再对他们动手，就是与我为敌。”
“第三，”我紧紧抱住怀中的玉盒，目光锐利如刀，“我回嫫宫后，所有事务由我亲自决断，你和嫫军都必须听我号令，若有半点违抗，休怪我不念旧情。”
广祺修毫不犹豫地答应：“是！”
我点头，俯身扶起言晴霁，轻声道：“我会为轩辕策讨回公道的。”
言晴霁抬起泪眼望着我，重重点头，攥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安排好暗影留下守护无崖峰，又托奉迌好生照看魔铘的魂种，我便跟着广祺修等人下了无崖峰。夜色渐深，嫫宫的方向灯火通明，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等着我这个“故人”归来。
坐在前往嫫宫的飞辇上，我轻声低语：“魔铘，我们要处理一些事，但一定不会很久，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便安心的复生，重新来过。”
飞辇穿过云层，嫫宫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我知道，等待我的，将是一场硬仗，可只要魔铘还在，我就有底气，有勇气，去面对那些所有的风雨。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