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令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后，林悠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虚脱。
她跌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指尖微微颤抖。丹田内原本充盈的青木之气仿佛被抽空大半，经脉中隐隐传来针刺般的痛楚。这种消耗，比之前在溪头村强行引动三股力量时更加彻底——那一次是主动爆发，而这一次，是青竹令被某种遥远的感应强行唤醒，完全不受她控制。
“王妃！”青芷推门进来，见她面色苍白，急忙上前搀扶，“您怎么了？刚才那股光……”
“没事。”林悠然摆摆手，强撑着坐直身体，“只是有些脱力。外面可有什么异常？”
青芷摇头:“莫老已经去查看了，水云居内一切如常。不过……”她迟疑了一下，“刚才那阵绿光太显眼了，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就怕被湖上巡逻的三眼教眼线注意到。”
这正是林悠然担心的。她望向窗外，夜色已深，湖面漆黑如墨，只有远处几点渔火明灭不定。但在这片黑暗中，谁知道隐藏着多少双眼睛？
果然，不到一刻钟，莫老匆匆赶来，神色凝重:“王妃，外围暗哨发现三艘快船正朝水云居方向驶来，船行极快，且避开了正常航道，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老朽已启动外围迷阵，但对方似乎有某种追踪手段，方向很明确。”
来得这么快。林悠然心下一沉。看来青竹令的力量爆发，确实引来了追踪者。
“能确定是哪一方的人吗？”
“船型是太湖常见的渔船，但操船手法老练，不似普通渔民。”莫老道，“从行进路线和速度判断，很可能是三眼教的水上力量。而且……”他顿了顿，“老朽隐约感应到，其中一艘船上有不弱的源暗气息波动，至少是祭司级别。”
祭司级别的三眼教徒，加上专门的水上好手。这是一支有备而来的精锐小队。
林悠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慌乱。她知道，此刻自己不能乱。水云居虽然隐蔽，但若对方真有特殊追踪手段，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被动防御绝非良策。
“莫老，以水云居的防御，能撑多久？”
“若只是外围迷阵，对方有祭司在，最多两个时辰就能找到破绽。若他们强攻，阵法全开的情况下，可以撑半日。”莫老如实道，“但半日后，阵法力量会大幅衰减，需要一日时间恢复。而对方若调集更多人手……”
“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林悠然站起身，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恢复清明，“青芷，帮我更衣，我要去墨竹苑。”
墨竹苑的书房内，林悠然摊开了太湖的详细水域图。
这是苏家历代积累绘制的秘图，不仅标注了所有岛屿、暗礁、水道，还用不同颜色的细线标出了水流走向、地脉节点，甚至还有一些只有苏家核心成员才知道的隐秘通道。
莫老指着图上一处:“我们现在在这里，水云居位于湖东的‘莲花湾’，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易守难攻。但若被围，退路也只有水路一条。”
林悠然的目光在图上扫过，最终落在龟背屿的位置。那座小岛位于水云居东南方向约十五里处，不算太远，但也不近。
“莫老，你之前说龟背屿上每至子夜会有淡金雾气涌出？”她问。
“是，但那是几十年前的记载了。”莫老道，“近二十年来，苏家曾多次派人上岛查探，雾气依旧，但除此之外并未发现异常。岛上的泉水甘洌，但并无特殊功效，周围也无阵法痕迹。”
“青竹令今日的异动，是朝着龟背屿的方向。”林悠然轻抚发间竹簪，“而且，沈千帆说过，三眼教也在太湖寻找古老遗迹。这两者之间，或许有关联。”
莫老沉吟片刻:“王妃的意思是，龟背屿可能隐藏着什么，而青竹令能感应到它？但为何苏家历代无人发现？”
“也许需要特定条件。”林悠然想起《青木长生诀》中关于“血脉共鸣”的记载，“青竹令认我为主，而我身怀圣莲血脉。若是与圣莲相关的遗迹，或许只有我能触发。”
这个猜测很冒险，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留在水云居，迟早会被找到；主动出击，或许能抢占先机。
“王妃想上龟背屿？”莫老看出了她的意图。
“不是现在。”林悠然摇头，“我现在状态太差，上去也是送死。但我们可以布一个局——既然三眼教在找我和遗迹，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找到’的机会。”
她指向水域图上的几个点:“水云居外围有三个辅助阵法节点，其中距离龟背屿最近的是‘芦苇荡’，也就是我与沈千帆会面的地方。那里阵法力量较弱，容易暴露气息。我们可以故意在那里留下些痕迹，引导三眼教的人过去。”
“调虎离山？”莫老眼睛一亮。
“不完全是。”林悠然道，“我们要让三眼教以为，我在芦苇荡发现了什么，正试图前往龟背屿。而实际上，我根本不会离开水云居。等他们的大部分力量被引到芦苇荡一带，我们再用最快速度，从另一条隐秘水道前往龟背屿。”
她顿了顿:“当然，这需要精确的时间差，也需要有人假扮我，在芦苇荡制造动静。”
计划敲定，水云居立刻行动起来。
莫老挑选了四名身形与林悠然相近的女护卫，换上与她今日相似的浅青色衣裙，戴上帷帽，在夜色掩护下乘小舟前往芦苇荡。她们的任务不是战斗，而是制造痕迹——留下凌乱的脚印、撕下的衣角碎片、甚至几滴用鸡血伪装的“血迹”，营造出仓皇逃窜的假象。
同时，水云居内的阵法开始调整。莫老亲自操控，将大部分阵法力量集中到东、北两个方向，制造出“主人在此固守”的假象，而西南方向的防御则故意削弱，露出一条若有若无的“生路”。
林悠然在青芷的服侍下服下两枚苏家秘制的“回气丹”，又运转《青木长生诀》调息了一个时辰，总算恢复了三成气力。她知道这点力量远远不够，但至少可以保证基本的行动能力。
子时将近。
外围暗哨传回消息:三艘快船已经突破最外层迷阵，正朝芦苇荡方向聚拢。而芦苇荡那边，伪装小队已经按计划留下痕迹，并故意让一艘小舟“失控”漂向龟背屿方向——舟上无人，但留着一件林悠然平日穿的披风。
“鱼儿上钩了。”莫老低声道，“三艘船都朝龟背屿追去了，只留下三人在芦苇荡搜查。”
林悠然点点头:“我们走。”
水云居西南角，一处看似普通的芦苇丛中，隐藏着一艘特制的快船。船身狭长，涂着与夜色相近的深灰色，船桨包裹着软布，划水时几乎无声。船上除了莫老、青芷和四名精锐护卫，就只有林悠然一人。
“这条水道是苏家先祖发现的暗流通道，水下有天然溶洞相连，寻常船只根本无法通行。”莫老亲自掌舵，“坐稳了，可能会有些颠簸。”
快船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转眼消失在密集的芦苇深处。
暗流水道比想象中更加曲折。
船行其中，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莫老手中一盏特制的萤石灯发出微弱的光，勉强照亮前方三五丈的水面。水道时宽时窄，有时需要低头避让垂下的钟乳石，有时则要穿过仅容一船通过的狭缝。水流湍急，船身不时撞上暗礁，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悠然紧紧抓住船舷，感受着船身剧烈的颠簸。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也能感受到腹中孩子不安的胎动。但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没有退缩的余地。
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终于出现一点微光。
“到了。”莫老低声道，“前面就是龟背屿西侧的暗河口，那里有一片隐蔽的浅滩可以上岸。”
船驶出暗河口，眼前豁然开朗。月光下，龟背屿的轮廓清晰可见——确实如一只匍匐在湖中的巨龟，岛上山石嶙峋，树木稀疏。
众人迅速上岸，将船拖进岸边的灌木丛隐藏起来。莫老环视四周，确认安全后，对林悠然道:“王妃，我们现在在岛的西侧，而泉眼和传说中的淡金雾气在岛中央。要过去，必须穿过这片林子。”
林悠然点头，正要迈步，发间的青竹令忽然轻轻一震。
这一次的震动很轻微，像是某种温柔的呼唤。她闭上眼睛，仔细感应，能感觉到竹簪正指向岛中央偏东北的方向，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
“这边。”她睁开眼睛，指向感应最强烈的方向。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潜入林中。
龟背屿的树木并不茂密，但夜色中依旧难以辨认方向。好在有青竹令的指引，他们没有走太多弯路。越靠近岛中央，林悠然越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奇异气息——那是一种混合着圣洁与古老的味道，让她体内的圣莲血脉隐隐躁动。
突然，走在前面的护卫停下脚步，打了个警戒的手势。
众人伏低身形，透过树丛缝隙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片空地，空地上赫然矗立着几座石质建筑遗迹！虽然大多已经坍塌，但从残存的柱础和墙基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是一座规模不小的神庙或祭坛。
而在遗迹中央，一口古井正汩汩涌出泉水。此刻已是子夜，井口上方果然升腾起淡淡的金色雾气，雾气在月光下流转，美得不似人间景象。
但让众人心头一紧的是——遗迹周围，竟然散布着七八个黑影！那些人影穿着黑色斗篷，正围着古井忙碌着什么，空气中隐隐传来晦涩的咒语吟唱声。
三眼教的人，竟然已经先一步到了这里！
林悠然屏住呼吸，仔细观察。
那些黑衣人显然在此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们在古井周围布置了一个简易的阵法，用黑色的粉末在地上画出诡异的符文，又在井口四周插了七面绘有竖眼图案的黑色小旗。井中涌出的淡金雾气经过这些布置后，颜色竟然开始变得浑浊，金色中掺入了丝丝缕缕的黑气。
“他们在污染泉眼！”莫老低声道，声音中带着怒意。
林悠然能感觉到，青竹令的震动变得更加急促，仿佛在愤怒，在催促。而她体内的圣莲血脉也沸腾起来，对那股被污染的泉眼产生了本能的排斥和敌意。
就在这时，井口忽然爆发出强烈的金光！那金光冲破黑色小旗的压制，直冲夜空，将整个遗迹照得如同白昼！
所有黑衣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数步。为首一人厉声喝道:“稳住阵法！圣莲之血要出来了！”
话音未落，井中金光更盛，一滴璀璨如金的液体从井口缓缓升起，悬浮在半空中。那液体只有黄豆大小，却散发着磅礴的生机与神圣气息，正是林悠然之前感应到的“圣莲之血”！
黑衣人眼中闪过狂喜，纷纷催动阵法，想要将那滴金色液体捕获。黑色符文如活物般蠕动，化作数条锁链缠向金色液体。
金色液体左冲右突，却始终无法突破阵法的封锁，光芒开始黯淡。
林悠然的心揪紧了。她能感觉到那滴液体与自己的血脉同源，甚至能感受到它的“痛苦”与“恐惧”。而青竹令此刻已经烫得惊人，仿佛在呐喊，在催促她行动。
不能再等了。
她看向莫老，用眼神示意。莫老会意，对四名护卫打了个手势——准备突袭。
但就在此时，遗迹另一侧的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一批黑衣人冲了出来，人数更多，足有二十余人，为首的是个身形佝偻的老者，手中握着一根白骨法杖，气息阴冷而强大。
“哈哈哈！果然在这里！”老者大笑，“教主神机妙算，这滴圣莲之血，合该为我教所得！”
他法杖一挥，一股更加浓郁的黑气涌出，与之前的阵法结合，瞬间将金色液体牢牢锁死。金色液体发出细微的悲鸣，光芒几乎完全熄灭。
“动手！”林悠然再不犹豫，低声喝道。
莫老如猎豹般率先冲出，手中软剑化作一道银光，直取那老者后心！四名护卫紧随其后，杀向其余黑衣人。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三眼教众人一阵慌乱。老者反应极快，白骨法杖回身一格，挡住了莫老致命一击，但也被震退三步。
“什么人？！”他厉声喝道。
林悠然从树丛中走出，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发间青竹令泛起翠绿微光。她没有回答，只是伸手一指那被束缚的金色液体，清喝道:“回来！”
话音落下，青竹令骤然爆发出比之前更强烈的翠绿光华！那光华如潮水般涌向金色液体，所过之处，黑色锁链寸寸断裂！
金色液体仿佛听懂了她的呼唤，化作一道流光，冲破最后一丝束缚，向她疾射而来！
“圣莲宿主！她是圣莲宿主！”老者失声惊呼，眼中闪过狂喜与贪婪，“抓住她！连人带血，一起献给教主！”
所有黑衣人如饿狼般扑向林悠然。
而此刻，那滴金色液体已飞至林悠然面前，在她眉心轻轻一点，瞬间融入她体内。
一股浩瀚如海的力量在她体内炸开！圣莲血脉彻底苏醒，银辉、金芒、青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融合，她额心的圣莲印记绽放出夺目光华！
但力量来得太猛太急，林悠然眼前一黑，喷出一口鲜血，向后倒去。
“王妃！”青芷惊叫着扑过来扶住她。
莫老拼死护在她身前，但面对数十名三眼教徒的围攻，形势岌岌可危。
而远处湖面上，更多快船正破浪而来，船头竖着三眼教的黑色旗帜。
龟背屿，已成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