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泰青筋暴起的右手死死攥住铁胎弓,檀木弓身被攥得发出细微的呻吟。镶金兽角箭扣在指间来回摩挲,利箭搭上弓弦的刹那,寒芒划破暮色。他眯起鹰隼般的双眼,瞳孔锁定城下那名明军信使 —— 对方红缨盔上的雉羽在风中乱颤,却仍昂首挺胸,声声断喝震得城头灰砖簌簌落尘。
嗖 —— 拉满的弓弦发出野兽般的嗡鸣,阿巴泰正要松指,忽觉掌心一滞。脑海中闪过《孙子兵法》的训诫,更想起萨尔浒之战时,努尔哈赤因斩明使激怒九部联军的往事。他喉间滚动着未出口的怒骂,指节发白地松开弓弦,利箭
坠地,在青砖上撞出火星。
贝勒爷! 济尔哈朗气喘吁吁奔上城头,狐皮大氅扫过垛口积雪,各旗士卒军心浮动,咱们到底是战是守?
阿巴泰猛地转身,铁甲摩擦声惊飞檐下寒鸦。他斜睨着侄儿,目光如淬毒的箭矢:你怕了?
济尔哈朗心中暗骂,面上却堆起谄媚笑容,腰间鎏金佩刀随着躬身动作轻晃:贝勒爷说笑了!末将恨不得立刻提刀斩了刘庆那厮,只是... 他偷眼望向明军营地中明灭的火把,压低声音,他们的开花弹神出鬼没,方才那场火攻,烧得西门我军三旗营帐片甲不留...
阿巴泰沉默不语,目光扫过城外连绵的投石机群。那些木质支架在夜色中宛如巨兽的骨架,每当夜风掠过,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刘庆的火器...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意,究竟还有多少藏着未用?
与此同时,明军了望塔上,刘庆手持千里镜的手微微发颤。镜片中,阿巴泰魁梧的身影在城头若隐若现,胸前的东珠朝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两人的目光仿佛穿越硝烟与夜色,在空中激烈碰撞。
将军,火器营押运的开花弹已到。 杨仪的声音惊破寂静。他抹去额头汗珠,身后是望不到头的车队。
刘庆放下千里镜,锁子甲在夜色中泛起幽光:若阿巴泰冥顽不灵,这济南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城中零星的灯火,那些微弱的光点像极了待宰羔羊的眼睛,便只能化作火海。
杨仪急得扯动官服下摆:将军三思!火烧济南,陛下定会降罪,朝中那些大人...
我岂会不知? 刘庆猛地转身,火铳柄撞在了望塔木柱上发出闷响,五万建奴困守城中,若裹挟百姓为肉盾突围,我军如何抵挡?你忘了临清城的惨状? 他的声音里带着血丝,想起那阿巴泰将老弱妇孺驱赶到城墙根,用活人加固防线。
杨仪望着远处城头晃动的火把,突然压低声音:可若逼得太紧,他们狗急跳墙...
我何尝不知? 刘庆摩挲着火铳上的螭龙纹,金属雕花硌得掌心生疼,但二十日后限期一到,朝中奸佞定会借机发难。
他抬头望向北斗七星,最亮的那颗星正悬在济南城上空,也最终下定了决心传令李奇才,再派信使入城。明日此时若无答复... 他握紧腰间佩剑全军攻城。
夜风掠过营地,传来隐隐的磨刀声。刘庆望着济南城高耸的城墙,想象着即将到来的惨烈厮杀。这将是他与阿巴泰的首次正面交锋,也是决定山东乃至大明命运的生死之战。
狂风裹挟着沙尘与硝烟的气息,将城头猎猎作响的八旗旌旗吹得翻卷扭曲,旗杆在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阿巴泰的帅帐内,八盏铜制兽首烛台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芒,烛泪顺着狰狞的兽面蜿蜒而下,在案几上凝成暗红色的痂,将牛皮帐幕染成暗红血色。
八旗旗主们蟒纹箭袖上的金线在摇曳的火光中明灭不定,恍若蛰伏的毒蛇,又似未熄的战火。
“诸位都听见那明将的狂言了!” 阿巴泰猛地拍案而起,苍老的手掌重重砸在斑驳的檀木案上,震得案上的青铜酒盏剧烈震颤,酒水泼洒在羊皮舆图上,在济南城的标记处晕开深色的污渍。“如今这济南城,守还是走?” 他的声音如闷雷般在帐内回荡,苍白的脸上因激动泛起病态的潮红,胸前的东珠朝珠随着剧烈的喘息轻轻摇晃,每一颗圆润的珠子都仿佛在敲击着他的心跳。
镶白旗旗主鄂硕 “哗啦” 一声扯开狐皮大氅,露出内里精铁打造的锁子甲,腰间镶宝石的弯刀 “呛啷” 出鞘半尺,刀刃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刀身上还残留着前日战斗的暗红血渍。“贝勒爷!我镶白旗愿为先锋!五万铁骑踏过去,定能将刘庆那万余疲卒碾作肉泥!”
他脖颈青筋暴起,双目圆睁,布满血丝的眼睛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三日之前,我旗三百精骑折损在他手里,此仇不报,我鄂硕誓不为人!”
说着,他一脚踢翻身旁雕花木凳,木屑纷飞间,杀气四溢,“我镶白旗儿郎各个都是能在马背上弯弓射大雕的好汉,岂会怕那汉人的火器!”
“鄂硕,你当鹊山的伏尸还不够多?” 正蓝旗主图赖霍然起身,将手中的狼毫笔狠狠摔在地上,笔管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帐内格外刺耳。他三步跨到鄂硕面前,鼻尖几乎要撞上对方,“明军的开花弹专打我骑兵七寸!上次冲锋,你旗下那百夫长的战马被炸开肚腹,肠子都挂在辕木上,你忘了?”
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脸上满是痛惜之色,“那可是我们八旗的精锐!是从小跟着战马长大,在白山黑水间摸爬滚打出来的勇士!不是你邀功的棋子!”
正红旗主叶臣抓起案上的酒囊,仰头猛灌一口,辛辣的马奶酒顺着虬髯滴落,在他胸前的护甲上晕开深色痕迹。“退回关外?咱们横扫三千里,如今却要空手而归?”
他将酒囊狠狠砸在地上,发出 “砰” 的巨响,酒液溅在镶金的箭囊上,“陛下问起劫掠的财帛、人口,诸位拿什么交代?我正红旗的儿郎们,难道要饿着肚子回白山黑水?难道要让别家旗主耻笑我们是丧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