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碰撞后残留的灼目白光,还在视网膜上燃烧。
声,是绝世好剑脱手坠地的嗡鸣,和步惊云压抑的咳血声。
痛,是经脉欲裂、骨骼哀鸣的剧痛,从步惊云右臂蔓延至全身。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随着绝无神那暗金色身影的逼近,一寸寸淹没战场。
步惊云单膝跪地,以左手死死撑住颤抖的身躯,才没有彻底倒下。灰白的瞳孔死死盯着前方,那如同山岳般压来的死亡阴影。右臂软软垂落,鲜血顺着手指尖滴落,在尘土中溅开小小的暗红花朵。麒麟臂的光芒黯淡,如同风中残烛。那一剑“剑流星”,凝聚了他毕生功力与不屈意志,却只在对方拳锋上留下了一道转瞬即逝的白痕。不灭金身,竟强横如斯!
绝无神的脚步不快,却重如千钧。咚!咚!咚!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上,踏碎残存的希望。他暗金色的瞳孔漠然扫过挣扎的步惊云,如同在看一只濒死的蝼蚁,然后,转向了另一个目标——聂风。
聂风站在步惊云侧翼数丈之外。他刚刚勉强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雪饮狂刀紧握在手,刀身那妖异的血红光芒明灭不定,如同他此刻的心境。步惊云的败退,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因魔气而躁动的狂热,但随之涌起的,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更冰冷、更邪异的暴戾!冰心诀在魔气的冲击下摇摇欲坠,理智的堤坝即将被毁灭的欲望冲垮。
大师兄的血仇,云师兄的重创,绝无神那碾压一切的姿态……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魔气最好的燃料!
“到你了。”绝无神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宣判死刑般的冷漠。他抬起右手,暗金色的手掌微张,并非握拳,只是随意地,向聂风所在的方向,虚虚一按。
没有风声,没有劲气。但聂风周身的空气,瞬间凝固!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大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他连人带刀,捏成齑粉!这是纯粹到极致的“势”的压制!以力破巧,以势压人!
“呃!”聂风闷哼一声,只觉周身一紧,行动顿时滞涩,呼吸都变得困难!魔气受激,疯狂反扑,眼中赤芒暴涨,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崩出血丝,冰心诀残存的力量如同狂涛中的一叶扁舟,死死守着灵台最后一点清明。
不能硬抗!步惊云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不灭金身的力量,绝非人力可敌!
必须快!快到极致!快到他的“势”无法锁定!快到他的力量来不及完全发挥!
魔刀的精髓,在于诡、在于快、在于狠!在于寻找那万无一失的……破绽!
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聂风动了!
不是后退,不是格挡!而是……融入风中!
“风无相”!
他身影猛地一晃,仿佛化作了一缕没有实体的青烟,在原地留下一个淡淡的、正在消散的残影!本体已如鬼魅般消失!
下一刹那,他出现在了绝无神身侧三尺之地!快!无法形容的快!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如同瞬移!
雪饮狂刀无声无息地扬起!刀身缠绕的魔气浓郁如墨,不再是冰雪的寒意,而是一种侵蚀万物、冻结灵魂的阴冷死寂!刀光不再是耀眼的亮色,而是一道扭曲的、吞噬光线的黑暗弧线!
魔刀——魔影纵横!
这一刀,摒弃了所有花哨,将所有力量凝聚于刀锋最细微的一点,刁钻狠辣至极,直刺绝无神肋下章门穴!此穴乃气血运转枢纽之一,即便是横练高手,此处也相对薄弱!
刀出无声,却快逾闪电!刀锋过处,空气被划开一道细微的黑色裂痕,久久不能弥合!
绝无神似乎完全没有反应!依旧保持着虚按的姿势,暗金色的瞳孔甚至没有转动!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这致命的一击!
成了?!
观战的猪皇、刀皇等人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刺耳到极点的脆响!
如同烧红的细针,刺破了耳膜!
聂风志在必得的一刀,精准无比地刺中了章门穴的位置!但感觉……不像是刺中了血肉之躯!更像是刺中了一块亿万年寒铁!不,比寒铁更硬!刀尖传来的反震之力,震得他整条手臂瞬间麻木!雪饮狂刀发出痛苦的嗡鸣,刀身上的魔气都剧烈荡漾起来!
绝无神的衣衫被刺破一个小孔,露出了下面暗金色的皮肤。皮肤上,连一个白点都没有留下!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青烟升起,那是魔气试图侵蚀却被至阳至刚的不灭金身罡气瞬间湮灭的迹象!
不灭金身,浑然一体!并非依靠罩门!或者说,它的罩门,绝非寻常穴位!
绝无神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他甚至没有回头,反手一掌,随意地向后拂出!如同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
掌风凝练如实质,后发先至!明明看起来不快,却封死了聂风所有闪避的空间!
聂风瞳孔骤缩!魔气疯狂预警!他强行扭转身形,雪饮狂刀回旋格挡!
“嘭!”
掌风拍在刀身之上!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聂风只觉如同被狂奔的巨象迎面撞中,气血狂涌,喉头一甜,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头,才勉强落地,踉跄后退十余步,以刀拄地,才没有摔倒!嘴角已溢出一缕鲜血!
轻描淡写的一拂,威力竟如此恐怖!
“速度尚可。”绝无神缓缓转身,暗金色的瞳孔第一次正式落在聂风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可惜,力量太差。魔刀?旁门左道,不堪一击。”
他的话,如同冰冷的锥子,刺入聂风的心神。魔气受到刺激,更加狂暴地翻腾,眼中的赤红几乎要燃烧起来!冰心诀构筑的防线,岌岌可危!
“吼!”聂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魔性彻底压过了理智!他不再思考,不再寻找破绽,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毁灭!毁灭眼前这个金色的怪物!
风神腿法!魔刀刀法!融为一体!
他身形再次消失!化作数十道真假难辨的魔影,从四面八方同时扑向绝无神!刀光如瀑,层层叠叠,或刺咽喉,或削下阴,或斩关节,或劈软肋!每一刀都狠辣刁钻,每一道魔影都散发着真实的杀意!魔刀——千魔缭乱!
一时间,绝无神周身仿佛被一片黑色的刀光风暴笼罩!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声如同暴雨打芭蕉,密集响起!火星四溅,将他玄色的衣袍切割出无数道裂口!
然而,绝无神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甚至闭上了眼睛!暗金色的身躯,如同激流中的礁石,任由刀光洗礼!所有的攻击,落在他的身上,都只能爆起一溜火花,留下浅浅的白痕,旋即消失!魔气的侵蚀,更是如同泥牛入海,被那至阳罡气瞬间净化!
“无聊。”绝无神淡淡开口,双眼猛地睁开!暗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不耐!
他猛地吸一口气!胸膛微微鼓起!
“破!”
一声低喝,如同春雷炸响!
一股无形有质的磅礴气罡,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轰——!!!
如同狂风扫落叶!围绕在他周身的数十道魔影,如同泡沫般瞬间破碎、消散!只剩下聂风的真身,如遭重击,鲜血狂喷,再次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步惊云不远处,雪饮狂刀脱手飞出,当啷落地!
魔刀之利,竟也难撼不灭金身分毫!
聂风挣扎着想要爬起,却浑身骨骼如同散架,魔气反噬,经脉如同刀绞,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眼中的赤红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与……绝望。
连魔刀……都无效吗?
绝无神拍了拍毫发无伤的肩膀,仿佛掸去灰尘。他看向倒地不起的风云二人,暗金色的瞳孔中,杀机如同实质般凝聚。
“游戏,该结束了。”
他缓缓抬起双手,暗金色的光泽在掌心凝聚,散发出毁灭性的波动。这一次,他要将这两只烦人的虫子,彻底从世上抹去。
步惊云以剑拄地,艰难抬头。聂风强忍剧痛,目光死死盯住绝无神。
败了?
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清越、平和,却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琴音,如同从天外传来,悠悠响起。
琴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绝无神凝聚杀招的动作,微微一顿。
步惊云和聂风,同时抬起头,望向琴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远处,一座尚未完全倒塌的钟楼顶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
一袭青衫,洗得发白。
一张古琴,横于膝上。
无名!
他盘膝而坐,低眉垂目,双手轻抚琴弦。指尖过处,清越的琴音流淌而出,如同山间清泉,洗涤着战场的血腥与杀伐之气。
“无名?”绝无神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冰冷的杀意,“垂死挣扎之辈,也敢现身?”
无名没有回答。他的琴音陡然一变!从平和转为激昂!如同金戈铁马,杀伐之音骤起!无形的音波,化作一道道凌厉无匹的剑气,跨越空间,直刺绝无神!
与此同时!
“动手!”
猪皇和刀皇对视一眼,同时暴起!杀猪刀化作一道匹练,长刀掀起狂风,率领残余的中原武者,悍不畏死地冲向绝无神!为风云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绝无神怒哼一声,双掌拍出,气浪翻滚,将音波剑气和猪皇刀皇的攻势尽数挡下!但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干扰,阻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步惊云和聂风眼中,同时爆发出决死的光芒!
不能辜负这用命换来的机会!
步惊云猛地站起,不顾重伤,麒麟臂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凌空一抓!
“锵!”绝世好剑发出一声欢鸣,飞回他手中!
聂风也强提魔气,抓起雪饮狂刀!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所有的犹豫,所有的隔阂,在生死面前,烟消云散。
只剩下一个念头——
合!
风云合璧!摩诃无量!
步惊云的云之意,包容万物,厚重磅礴!
聂风的风之相,无孔不入,迅疾凌厉!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绝境中,再次尝试交融!这一次,更加纯粹,更加决绝!
一股混沌、原始、仿佛开天辟地般的力量,开始在二人之间孕育、沸腾!
绝无神感受到那股令他心悸的气息,暗金色的瞳孔微微一缩。
“垂死挣扎!”
他不再理会无名的琴音和猪皇刀皇的骚扰,双拳齐出,杀拳——杀绝!两道凝练到极致的暗金色拳罡,如同两条咆哮的金龙,携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轰向正在聚力风云!
能否成功?摩诃无量,能否撼动不灭金身?
答案,就在这石破天惊的下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