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还在流。
从绝天胸前那道恐怖的伤口里,汩汩地往外冒,温热,粘稠,带着生命急速流逝的腥甜气味,迅速染红了他身下冰冷的青石板。他的身体微微抽搐着,像一条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血沫从嘴角溢出。剧痛和失血让他的意识模糊,视线里只有父亲那张因暴怒和惊恐而扭曲的脸,越来越近。
“天儿!撑住!”绝无神的声音嘶哑,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他半跪在地,一双蕴含磅礴力量的手,此刻却颤抖得厉害,死死按住儿子胸前翻卷的皮肉,精纯浩大的不灭金身内力如同决堤的洪水,不顾一切地涌入绝天体内,试图堵住那致命的创口,吊住那一线生机。暗金色的光泽在他手臂上疯狂流转,甚至透出皮肤,映得他须发皆张,状若疯魔。什么雄图霸业,什么无敌天下,在这一刻,都比不上掌下这逐渐冰冷的体温重要!这是他最宠爱的儿子!是他绝无神的延续!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
一道身影,比风更快,悄无声息地掠至绝无神身侧。
是绝心。
他穿着一身与绝无神同色的玄黑劲装,脸上布满了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悲痛”,甚至眼角都逼出了几点泪光。他扑到绝天另一侧,声音带着哭腔,凄厉地喊道:“二弟!二弟你怎么样?!”
这一声喊,情真意切,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关心弟弟安危的好兄长。
绝无神此刻心神大乱,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为绝天续命上,对长子的到来,只是本能地觉得多了一份助力,甚至未及多想。
绝心俯下身,伸出右手,看似要探查绝天的鼻息,左手则“无意”地搭在绝天冰凉的手腕上,仿佛在输送内力相助。他的动作很自然,身形微微前倾,恰好用后背和手臂,挡住了绝无神大部分视线。
就在这转瞬即逝的遮蔽下!
绝心那布满“悲痛”的眼底,最深处,一丝极其隐蔽的、冰寒刺骨的阴狠与快意,如同毒蛇出洞,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的右手食指,看似轻柔地拂过绝天的人中,实则一股阴毒、刁钻、凝练如针的诡异内力,已顺着指尖,悄无声息地透入了绝天已然脆弱不堪的心脉!这股内力,不是摧毁,而是如同最灵巧的毒针,轻轻一颤,便震断了那维系生命的最后一丝纽带!
“呃……”
绝天身体猛地一颤,极其轻微,就像被冷风吹了一下。他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似乎想看向绝心,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惊愕、不解、以及……一丝了然的绝望。嘴唇翕动了一下,却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随即,他眼中最后一点光彩,彻底熄灭。那原本还在微微起伏的胸口,骤然平息。
生机,断绝。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绝心的动作隐蔽到了极致,内力控制妙到巅毫,甚至连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都未曾逸散。在绝无神感知中,只是感觉到幼子的身体似乎最后痉挛了一下,便彻底瘫软下去。
绝心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悲痛”瞬间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扭曲的“悲愤”所取代,他伸手指向不远处持刀而立的聂风,声音凄厉得变了调,如同杜鹃啼血:
“爹——!二弟……二弟他……他没气了啊!是聂风!是那个魔头!是他杀了二弟!!!”
这一声指控,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绝无神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绝无神按在绝天胸口的手,猛地一僵!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掌下那具身体,正在迅速变冷,变硬!那磅礴的内力输入,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激不起一丝涟漪!
死了?
天儿……死了?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儿子那张苍白如纸、双目圆睁、凝固着惊恐和痛苦的脸。这张脸,曾经带着骄纵的笑容,曾经在他膝下承欢……此刻,却再无生机。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咆哮,从绝无神喉咙深处炸开!这声音蕴含着无边的痛苦、滔天的愤怒、以及……彻底的疯狂!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离得近的几名鬼叉罗被震得耳鼻喷血,踉跄后退!地面上的碎石粉尘被卷起老高!
他猛地抬起头,双目已不再是布满血丝,而是彻底变成了赤红色!如同两潭沸腾的血池!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霸业宏图,在这一刻,都被丧子之痛和绝心那句恶毒的栽赃彻底焚毁!他死死盯住聂风,那目光中的恨意,几乎要将空间都点燃!
“聂!风!步!惊!云!”绝无神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碎后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本座要你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为我天儿偿命——!!!”
轰——!!!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暴戾的杀气,如同火山彻底喷发,从绝无神体内爆发出来!他周身的空气剧烈扭曲,发出“噼啪”的爆鸣声!暗金色的不灭金身光泽不再是流转,而是如同燃烧的火焰般在他体表升腾!脚下坚实无比的青石板,以他为中心,如同蛛网般寸寸碎裂,然后被无形的气劲碾成齑粉!
他不再顾及伤势,不再保留实力!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雄才大略、冷酷无情的枭雄,只是一头被彻底激怒、只想撕碎一切的野兽!
绝无神动了!
没有残影,没有过程!他的身形仿佛直接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聂风面前!速度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一只包裹在暗金色光芒中的拳头,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杀意,无视空间距离,直轰聂风面门!杀拳——杀心!这一拳,含怒而发,威力比平时更胜数倍!
聂风瞳孔骤缩!绝无神的速度和杀气,远超他的预估!那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刺激得他体内魔气疯狂咆哮!冰心诀瞬间运转到极致,眼中赤芒爆射,雪饮狂刀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啸,悍然出鞘!魔气纵横!血红色的刀罡撕裂空气,迎向那只死亡之拳!
与此同时,步惊云也动了!他一直在凝神戒备,绝无神暴起的瞬间,他的剑也已刺出!绝世好剑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黑色闪电,后发先至,直刺绝无神肋下要害!围魏救赵!灰白的瞳孔中,只有冰冷的杀意和绝对的专注!
“铛——!!!!!”
拳、刀、剑,三者轰然碰撞!
无法形容的巨响爆发!如同万千口巨钟同时被敲碎!恐怖的气浪呈环形炸开!距离稍近的鬼叉罗和中原武者,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般吐血倒飞出去!整个广场飞沙走石,烟尘弥漫!
烟尘中,只见步惊云和聂风同时闷哼一声,身形剧震,向后滑出十余丈,在地上留下四道深深的沟壑!步惊云持剑的手臂微微颤抖,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流淌。聂风更是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雪饮狂刀上的血光都黯淡了几分,魔气一阵紊乱。合二人之力,硬接暴怒状态下绝无神的含恨一击,竟依旧落了下风!
绝无神身形只是微微一晃,便再次稳住,赤红的眼睛死死锁定风云二人,杀意更盛!不灭金身的防御和反震之力,实在太过恐怖!
“保护宫主!”
“结阵!杀!”
残余的鬼叉罗见宫主大发神威,士气大振,在头目的呼喝下,结成战阵,疯狂地扑向猪皇、刀皇率领的中原武者!混战瞬间爆发!刀光剑影,喊杀震天!
而在这场混乱的战场中心,绝心缓缓站起身。他脸上那“悲愤”的表情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平静。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绝天逐渐僵硬的尸体,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状若疯魔、与风云激战的绝无神,又扫过在鬼叉罗围攻下奋力厮杀的中原群雄,最后,落在远处阴影中,那几个似乎被遗忘的、昏迷或被制住的无神绝宫俘虏身上。
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一抹冰冷、残酷、充满算计的弧度。
绝天,死了。
死得……正好。
他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身影渐渐融入混乱的战场和建筑投下的阴影之中,如同一条真正的毒蛇,隐入了草丛。
接下来的舞台,是父亲的。
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水,已经彻底搅浑了。
是时候,开始收网了。
绝无神的怒吼和厮杀声,依旧在血腥的广场上回荡。
但真正的杀机,或许已不在明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