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砚心子则斯文得多,他用匕首将肉切成小块,细细品尝,不时点头:
“确是好肉,灵气充沛,火候也妙,锁住了精华。山行者这烤肉的本事,不逊于他的‘裂石劲’啊。” 他还不忘调侃一句,引得山行者嘿嘿低笑。
就在这时,岩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脑门:
“哎呀!差点忘了压箱底的好东西!”
他飞快地从自己那个鼓鼓囊囊、沾满泥水的行囊里,摸索出一个用厚实兽皮缝制、塞着木塞的扁平酒囊。他得意地晃了晃,里面传来液体晃荡的诱人声响。
“嘿嘿,这可是我藏在静思园后山石头缝里快半年的‘老窖’!用咱们峡谷里漫山遍野的‘野越枸骨果’,加上后山向阳坡地里种的‘金黍米’酿的土烧!劲儿足,味儿冲!透着一股子山野的霸道劲儿!正好配这[钢鬃山彘]肉和尘砚师父的鱼汤!”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拔掉木塞。
一股极其浓烈、带着野果特有的酸甜发酵气息和谷物焦香、甚至有点冲鼻的辛辣酒气瞬间喷薄而出,霸道地冲散了鱼汤的鲜香和药草的清冽,充满了整个静思园!
“来来来!都满上!今天这顿,值当喝一口!” 岩钢豪气干云,也不管别人要不要,先给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粗陶碗里倒了满满一碗那琥珀色的、略显浑浊的液体。酒液在碗中荡漾,散发出浓烈而独特的峡谷风味。
波利斯微微蹙眉,但看着岩钢那兴奋劲儿,又看看眼前丰盛的猎物和劫后余生的众人,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的空碗往前推了推。
尘砚心子笑着摇摇头,也递过了自己的碗:“尚地起护,今日确值一饮,尝尝这峡谷的‘地火’。”
山行者看着那酒囊,喉咙动了动,眼中也露出几分馋意,但摸了摸自己的伤处,还是摆摆手:“咳…我这‘重伤员’…还是喝汤吧,酒就免了,闻闻味儿就行。这‘地火’太冲,我这虚弱的身子,怕是扛不住。”
岩钢给波利斯和尘砚心子倒上酒,又看向艾尔华和泰安琼。
艾尔华连忙摆手:“岩钢大哥,琼儿还小,不能喝酒。我也不行,待会儿还得照顾他。”
“成!那你们娘俩就喝鲜汤!这‘地火’是我们糙汉子暖身子的!” 岩钢也不勉强,给自己又满上一碗,然后高高举起,粗犷的脸上因兴奋而泛红:
“来!为了咱们宰了那大家伙!为了琼儿小子‘勇猛’抓鱼,”他故意加重语气,朝泰安琼挤挤眼:
“为了山行者师父、为了今天猎杀野兽、还有抓鱼的大家……呃……早日康复!还有,为了这顿香喷喷的烤肉、为了这鲜美的野生鱼汤!干了这一碗!”
“干!” 波利斯沉稳地举碗。
“尚地起护,共饮此杯。” 尘砚心子含笑举碗。
山行者也端起了自己的鱼汤碗:“以汤代酒!”
艾尔华和泰安琼也笑着端起了鱼汤碗。
粗陶碗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岩钢仰脖,“咕咚咕咚”如同牛饮,一大碗烈酒瞬间见底,他哈出一口带着浓烈野果与谷物气息的热气,大呼:“痛快!够劲儿!这才是咱们峡谷汉子的酒!”
波利斯和尘砚心子则显得斯文许多,但也都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尘砚心子脸上迅速泛起红晕,捻须的手都更用力了些,长长吐了口气:“呼……这‘地火’,名不虚传,一口下去,从喉咙烧到肚肠,驱寒倒是极好!”
波利斯虽未言语,但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显然也被这烈酒激起了血气。
这时,鱼汤的香气达到了顶峰。
尘砚心子用木勺撇去浮沫,只见汤色已呈诱人的奶白色,鱼肉雪白,在汤中若隐若现。他撒入一小撮盐花,鲜味瞬间被激发出来,与那霸道的酒香交织,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胃口大开的混合气息。
“汤好了,都来尝尝。” 尘砚心子盛出几碗热气腾腾的鱼汤。乳白的汤汁上飘着碧绿的紫苏和姜叶,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动。
艾尔华此时也已为泰安琼仔细上好药,包扎妥当。她拉着泰安琼也坐到了石桌边,波利斯立刻为母子俩各盛了一大碗鱼汤,又特意挑了几块最肥嫩、少刺的鱼腹肉放进泰安琼碗里。
“来,琼儿,喝点热汤,暖暖身子,驱驱寒湿。” 艾尔华将汤碗推到泰安琼面前,关切地说。
泰安琼确实又累又饿。他捧起粗陶碗,滚烫的温度透过碗壁温暖了他冰凉的指尖。
他凑近碗边,小心地吹了吹气,浓郁的鲜香直冲鼻腔。
他啜饮了一小口,滚烫、鲜甜、带着野姜紫苏独特风味的汤汁瞬间滑过喉咙,落入空荡荡的胃里,一股暖流随之扩散至四肢百骸,驱散了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潭水的寒意。
那鱼肉更是入口即化,鲜嫩无比,几乎不用咀嚼。空气中弥漫的野越枸骨果与金黍米酿造的独特酒香,混合着鱼汤的鲜,形成一种只属于这片峡谷的、豪迈而温暖的味道。
“好喝……” 泰安琼忍不住低喃,又埋头喝了一大口,烫得他直吐舌头,却舍不得停下。
艾尔华看着他贪吃的模样,终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也小口喝起汤来。鲜美的鱼汤熨帖着肠胃,也安抚了她受惊的心。
岩钢一手抓着烤肉,一手端着鱼汤碗,左右开弓,喝汤的声音呼噜作响,豪放不羁。
烈酒下肚,他显得更加兴奋,话也多了起来。他喝完一大口汤,抹了把嘴,对着尘砚心子竖起大拇指:
“心子师父!绝了!这汤!鲜得能把舌头吞下去!比崇天堡斋堂的素汤强百倍!配上我这‘地火’,简直是神仙日子!哈哈!”
他的话引得尘砚心子捻须莞尔,波利斯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
波利斯慢慢喝着汤,姿态依旧沉稳,但眉宇间的凝重已完全化开,享受着这难得的放松时刻。
他看着埋头喝汤的泰安琼,又看看正在小口吃肉的山行者,目光扫过豪放畅饮的岩钢、面颊微红的尘砚心子、以及终于放下心来的艾尔华,沉声道:
“天地生养,取之有度。这[钢鬃山彘]勇猛,终成我等盘中餐,滋养我等护持之力。
这深潭鱼鲜,亦是自然馈赠。岩钢之酒,采峡谷之果、黍米之精,聚地火之烈,亦是天地精华所聚。
食之饮之,当怀敬畏之心,亦感念同袍之谊。”
他的话,为这场劫后余生的聚餐赋予了崇天堡特有的、与自然共生的庄严意味,也肯定了这份共饮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