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京的夜，深沉如墨。
杜铭的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钢筋水泥森林，投向了遥远的东方。
在他的掌心里，把玩着一枚铜钱。
那不是一枚普通的铜钱。黄铜的色泽因为岁月的侵蚀而变得暗淡，边缘有着无数人抚摸过的温润包浆。借着窗外的月光，依稀可以辨认出上面那刚劲有力的四个楷书大字：
嘉靖通宝。
指腹轻轻摩挲过那冰冷的金属纹路，杜铭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仿佛穿越了四百多年的时空迷雾，回到了那个烽火连天的年代。
那是大明嘉靖三十四年。
也是在这样一个深秋的夜晚，东南沿海的海风中夹杂着血腥味和烧焦的木头味。倭寇的快船借着夜色突袭了松江府，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百姓的哭喊声、倭刀砍入骨肉的闷响声、以及那些浪人武士狰狞的狂笑声，交织成了一曲地狱的乐章。
那时的他，是内阁中的赵贞吉，看着从东南送来的那一封封沾血的急报，看着国库里为了筹措抗倭军饷而日渐见底的银两，心中充满了无力与愤懑。
朝廷为了抵御倭患，不得不加派“提编”，不得不向百姓征收重税，甚至不得不与那些勾结倭寇的贪婪海商虚与委蛇。那是大明朝最屈辱、最艰难的岁月之一。
“银子……”
杜铭对着虚空低语，声音沙哑而沧桑。
“那时候，你们抢走了大明的银子，烧毁了大明的房屋，杀戮了大明的子民。你们用抢来的财富，在大洋彼岸建立起了所谓的‘繁荣’。”
他的手指猛地一弹。
“叮——”
那枚嘉靖通宝在空中翻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宛如一声来自历史深处的剑鸣。
铜钱落下，被杜铭稳稳地扣在手背上。
“以前，是你们来抢我的。”
杜铭缓缓抬起手，看着那枚静静躺在手背上的铜钱，嘴角勾起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我来拿回属于大明的利息了。”
桌加密卫星电话震动了起来，打破了这份沉重的历史氛围。
杜铭接通了电话。
“老板。”张振宇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KKL的最后的一笔尾款已经确认到账。二十五亿美金，干干净净，全部离岸。”
“哈里森现在怎么样？”杜铭淡淡地问道，仿佛在询问一只待宰的牲畜。
“他疯了。字面意义上的疯了。”张振宇笑着说道，“他刚刚在曼哈顿的per Se餐厅包场庆祝，据说开了六瓶罗曼尼·康帝。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准备下周一就在纳斯达克敲钟前召开全球发布会，正式宣布‘极光军火’成为KKL旗下最核心的旗舰资产。他甚至准备好了演讲稿，题目就叫《新时代的防御霸权》。”
“霸权？”杜铭嗤笑一声，走到书桌旁，端起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让他先别急着开香槟。这出戏才刚刚唱到一半，高潮还没到呢。”
“您的意思是？”
“那台‘天空之眼’。”杜铭放慢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棋盘上的落子声，“我们花了这么大力气来包装它，如果不给它找个最合适的买家，岂不是浪费了哈里森那番精彩的演讲？如果不让它在最关键的地方响一声，岂不是对不起哈里森付出的那二十五亿美金？”
张振宇愣了一下，他在电话那头迟疑了片刻：“老板，您是想……”
“倭国。”
杜铭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他们不是一直对我们的军事动态感到恐慌吗？”杜铭的声音冷得像一把刚出鞘的戚家刀，透着森森寒气，“自我们部署了新型高超音速载具的测试场后，东京的那帮人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们不是一直哭着喊着，求他们的美国爸爸卖给他们最先进的反导系统吗？”
“把‘天空之眼’推销给他们。”
杜铭下达了指令，语气不容置疑。
“就说是麦克阿瑟将军的特别关照。考虑到盟友的安全，考虑到第一岛链的‘特殊战略地位’，KKL愿意优先向他们提供一批‘内部试用版’。”
电话那头的张振宇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为杜铭的心腹，他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多么狠毒的计划。
“老板，这……这太狠了。”张振宇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倭国现在对防空系统的需求是病态的。如果他们真的买了，一旦这东西列装，等以后发现是假的……这就不光是商业诈骗了！这会演变成严重的国际外交事故！甚至可能动摇美日同盟的互信基石！KKL会被夹在中间，死无葬身之地。”
“那就是哈里森的问题了。”
杜铭淡淡地说道，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如同战鼓。
“我们只是个热心的中间人，想让我们的邻居更有‘安全感’而已。至于这个安全感是建立在沙滩上的，还是建立在谎言上的，那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去做吧，振宇。莫里现在名义上还是cEo，趁着交接期还没结束，趁着哈里森还在做着发财的美梦，引导他，让他亲手把这份‘大礼’送出去。”
“让倭国人，用他们国库里的真金白银，买下这颗涂满了剧毒的苹果。”
“这，就是我要收的第一笔利息。”
东京，千代田区，市谷。
这里是倭国防卫省的所在地，也是这个岛国军事指挥的中枢神经。
天空阴沉得可怕，低垂的乌云仿佛随时会压垮那座巨大的信号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和焦虑。
防卫省地下三层，一间代号为“零号”的绝密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巨大的电子地图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壁，上面标注着周边国家密密麻麻的导弹基地和雷达站。
对于坐在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来说，海的西侧就是他们挥之不去的噩梦。
那里最新部署的高超音速滑翔载具，在数次测试中展示出了令现代雷达绝望的速度和机动性。那是10马赫以上的极速，是可以在大气层边缘打水漂的诡异弹道。
“如果美国不提供最新的技术，我们就是裸奔。”
防卫省次官山田太郎脸色铁青，手里紧紧攥着一份刚刚送来的情报简报。他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那份简报的边缘已经被他的冷汗浸湿。
“现有的‘爱国者-3’系统？那是上个世纪的垃圾！”山田把简报摔在桌子上，对着在座的几位幕僚咆哮道，“在那种速度面前，爱国者就像是用弹弓去打子弹！还有那个耗资巨大的‘陆基神盾’，根本无法在第一波打击中幸存！”
“次官阁下，我们已经向华盛顿发出了十二次请求。”一位情报官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但是五角大楼的回复永远是‘正在评估’。他们似乎……并不愿意将最顶尖的反高超音速技术与我们共享。”
“八嘎！”
山田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震得烟灰缸里的烟头跳了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盟友吗？关键时刻，他们只会把我们当成炮灰！”山田的眼中布满了血丝，那种发自骨子里的不安全感，让他处于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状态。
对于这个岛国而言，缺乏战略纵深的先天缺陷，让他们对“防御”有着一种病态的执着。他们可以忍受经济停滞，可以忍受政治动荡，但绝对无法忍受头顶上悬着一把看不见的利剑。
就在会议室的气氛压抑到极点，几乎要爆炸的时候，厚重的隔音门被推开了。
秘书匆匆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喜色。
“次官阁下！KKL集团的总裁哈里森先生，还有极光军火的cEo莫里先生到了！”
山田猛地抬起头，眼中的绝望瞬间转化为一种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狂热。
“快！请他们进来！不，我亲自去迎！”
……
几分钟后。
哈里森大步走进了这间充满烟味的会议室。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意大利定制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脸上挂着那种华尔街精英特有的、居高临下的傲慢笑容。
他刚刚从私人飞机上下来，时差让他有些亢奋，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收割的快感。
跟在他身后的莫里，依然是一副职业经理人的精英派头，手里提着那个黑色的公文包。他的眼神平静而深邃，就像是一个完美的演员，正在配合着主角进行最后一场演出。
“山田次官。”
哈里森径直走到主位旁，并没有按照倭国的礼节鞠躬，甚至连握手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一屁股坐在了山田刚才坐的位置上，翘起了二郎腿。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哈里森看了一眼墙上那张鲜红的电子地图，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那种从天而降的火球，确实让人睡不着觉。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毫无遮挡的小岛上。”
这句充满冒犯的话让在座的几位幕僚脸色一变，但山田次官却丝毫没有生气。此时此刻，在他的眼里，哈里森不是一个傲慢的美国商人，而是降临凡间的救世主。
“哈里森先生……”山田的声音有些颤抖，“您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个‘解决方案’……”
“没错。”
哈里森打了个响指。
莫里适时地走上前，将公文包里的笔记本电脑连接到了会议室的大屏幕上。
没有任何废话，他直接点击了播放。
屏幕上，再次出现了那段由好莱坞顶级特效团队制作的“天空之眼”拦截演示视频。
画面中，一枚模拟的高超音速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划过苍穹。它的轨迹飘忽不定，显然是采用了最先进的乘波体滑翔技术。
然而，就在它即将突破防御圈的一瞬间，屏幕下方的蓝色雷达网格骤然亮起。
没有延迟，没有计算等待。
那个代表敌方导弹的红点，瞬间被死死锁定。紧接着，数枚拦截弹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几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撞击在目标上。
“轰——”
模拟的爆炸火光在屏幕上绽放。
“滴——目标确认摧毁。拦截成功率：99.9%。”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回荡。
山田次官死死地盯着屏幕，瞳孔剧烈收缩，呼吸急促得像是一个哮喘病人。他转过头，看向站在阴影里的莫里，声音颤抖得几乎变了调：
“这……这就是麦克阿瑟将军上周在福克斯新闻里提到的那个……那个‘终结者’？”
“是的，次官阁下。”
莫里微微欠身，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种故意营造的神秘感。
“这是‘天空之眼’高精度战略预警与拦截指引系统。这是五角大楼在这个世纪最核心的机密之一。”
“本来，这是绝对的‘非卖品’。”
莫里叹了口气，似乎在为这笔交易的艰难程度做铺垫。
“五角大楼的那帮老顽固，甚至不想让这东西离开内华达州的实验基地半步。但是……”
莫里看了一眼哈里森，把舞台交给了这位“主角”。
哈里森心领神会，他站起身，走到山田面前，拍了拍这位次官的肩膀，就像是在拍一条听话的老狗。
“但是，考虑到美日安保条约的特殊性，考虑到我们之间坚不可摧的盟友关系。”哈里森大言不惭地说道，“以及，我的好朋友，希金斯参议员在国会里进行了极力的斡旋，甚至为此动用了两次否决权。”
“华盛顿‘默许’了这次私下的技术转让。”
哈里森凑近山田的耳朵，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当然，我们不能走官方的军售渠道。那样流程太慢，而且会被国会里的民主党人拦下来。我们只能以‘民用高空气象技术验证’的名义进行出口。这是为了避开《国际武器贸易条例》的审查。”
这是一个极其拙劣的借口。任何一个理智的军火专家都知道，把战略雷达伪装成气象气球是不可能过关的。
但是，哈里森此刻完全被贪婪蒙蔽了双眼。他只想快点把货卖出去，拿到现金，去填补他想象中的财报空缺。
而山田次官，则完全被恐惧和渴望蒙蔽了双眼。他根本不在乎这是走私还是合规，他只知道，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只要能运进来！只要能部署！”山田急切地抓住了哈里森的手，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名义不重要！哪怕说是卖给我们的大号微波炉也行！”
“多少钱？”山田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生怕下一秒哈里森就会反悔。
哈里森心里乐开了花。
他伸出了一只手，张开了五根手指。
“第一批，三套原型机系统。加上全套的源代码授权和为期五年的技术支持服务……”
哈里森顿了顿，他在观察山田的表情，心里在盘算着要不要再加点。
“二十五亿美金。不二价。”
这个价格，简直是赤裸裸的抢劫。
要知道，那三套所谓的“系统”，实际上就是约翰和艾米丽在车库里用民用wiFi芯片、废旧微波炉磁控管和3d打印的塑料外壳拼凑出来的。
硬件成本？大概不到一千美元。
算上莫里的公关费、视频制作费，成本也不会超过一百万。
哈里森这完全是在把一堆电子垃圾，当成黄金在卖。
然而，在山田眼里，这个数字却让他感到一阵狂喜。
二十五亿美金？
才二十五亿美金？！
要知道，美国的一套“萨德”系统报价就要十几亿，而且还要排队等好几年！而这个号称能拦截高超音速导弹的神器，居然只要二十五亿？简直就是白菜价！是美利坚爸爸对忠诚盟友的恩赐！
“我们买！”
山田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立刻吼了出来。
“二十五亿美金！没问题！我们可以动用‘特别机密预算’，不需要经过国会审议！”
“但是，哈里森先生，我只有一个要求！”山田死死盯着哈里森，“我们需要尽快发货！最好这周……不，三天内！三天内我就要看到它们运到冲绳的嘉手纳基地！”
“没问题，我的朋友。”
哈里森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当代的商业天才，是有点石成金魔力的投资之神。买公司不到一周，转手就签了个二十五亿的大单，这回报率足以让巴菲特羞愧！
而在角落里，莫里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夜幕降临，东京的繁华才刚刚开始。
签约仪式并没有在防卫省那压抑的办公室里进行，而是被安排在了赤坂的一家拥有百年历史的高级料亭——“松鹤”。
这里是倭国政商名流进行私密交易的圣地。幽静的庭院，潺潺的流水，身着和服的侍女如同幽灵般在回廊间穿梭。
一间最为隐秘的包厢内，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干杯！”
哈里森高举着手中的江户切子琉璃杯，里面盛满了每瓶售价高达数千美金的“十四代”清酒。
他已经喝得酩酊大醉，领带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那张红润的脸上满是不可一世的狂妄。他搂着山田次官的肩膀，就像是搂着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
“山田！你放心！”
哈里森大着舌头，喷着酒气，指点江山般地挥舞着手臂。
“有了‘天空之眼’，你们晚上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那个什么高超音速的导弹？哈！那就是个笑话！在我们的技术面前，它们就像是……像是慢吞吞的蜗牛！”
“哈里森桑，你是倭国的朋友！大大的朋友！”
山田次官也喝多了。那种一直压在心头的恐惧一旦释放，就变成了极度的亢奋。
满脸通红的他，举着酒杯，眼神迷离而狂热。
“我们倭国，永远不会忘记今日的恩情！您带来的不仅仅是雷达，是和平！是第一岛链的坚盾！”
山田转过身，对着坐在对面的莫里深深鞠了一躬。
“莫里桑，也要感谢您！感谢您的穿针引线！如果没有您，我们怎么可能拿到这么先进的‘神器’！”
莫里手里端着一杯清茶，脸上挂着得体而疏离的微笑。
“这是我的荣幸，次官阁下。”莫里轻声说道，语气平淡，“能为地区的‘和平’做出贡献，是极光军火的宗旨。”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些精美的怀石料理。
刺身上点缀着金箔，那是极致的奢华；烤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那是权力的味道。而在这一切的背后，是一场即将引爆的惊天骗局。
哈里森正忙着和两名浓妆艳抹的艺伎调笑，他将一张张崭新的美金塞进她们的衣领里，引来阵阵娇笑。
“看看这生活！山田！”哈里森大笑着，“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赚钱！有了钱，有了技术，我们就是上帝！”
山田次官连连点头，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一种虚幻的安全感之中。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因为引进这套系统而平步青云，甚至未来竞选首相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