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这天，清晨的草叶上凝着一层白霜，踩上去湿漉漉的，带着刺骨的凉。青石镇的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只有祠堂门口聚着些人，低声议论着什么，眼神里满是警惕。
墨渊跟着凌恒站在祠堂的台阶上，手里攥着一把磨得发亮的镰刀——不是为了干活，是为了防身。昨天夜里，里正去跟县里来的官差交涉，被推搡着赶了回来，说今天卯时必须开门接受检查，否则就“以抗命论处”。
“凌恒哥，他们真的会硬闯吗？”墨渊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别怕，”凌恒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沉稳，“咱们没做错事，理在咱们这边。他们要是敢胡来，镇上的爷们不会答应。”
张屠户站在最前面，手里提着把杀猪刀，刀刃闪着寒光。“我就不信他们敢动真格的，”他唾沫星子横飞，“真要闯进家翻粮、抢东西，我这把刀可不认人！”
李木匠和几个徒弟扛着锄头、扁担，站在祠堂两侧，像两堵墙。“咱们只求安稳过日子，”李木匠沉声道，“谁要毁了咱们的日子，就别怪咱们不客气。”
马蹄声在镇口停了下来，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十几个官差簇拥着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是县里的主簿，前阵子征粮时来过，眼神里带着倨傲。
“里正呢？”主簿站在祠堂前，三角眼扫视着众人，“让你们开门接受检查，磨蹭什么？是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里正从人群里走出来，拱了拱手：“大人，按规矩，清乡需有府衙文书，还得有乡绅见证。您看……”
“规矩？”主簿冷笑一声，“本县太爷的话就是规矩！少废话，赶紧让开，不然别怪我动手了！”他挥了挥手，官差们立刻拔出刀，气势汹汹地往前逼。
“站住！”张屠户往前一步，杀猪刀横在胸前，“谁敢动一下试试？”
官差们被他的气势吓住，一时不敢上前。主簿脸色铁青：“反了！反了！你们这是要聚众抗命吗？”
“我们不是抗命，是要按规矩办事，”凌恒往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大人要是有合法文书，我们绝无二话；要是没有，就请回吧。”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主簿指着凌恒，“给我把他抓起来！”
两个官差立刻冲上来，墨渊想上前阻拦，却被凌恒拉住。凌恒侧身避开官差的手，反手一拧，将一个官差的胳膊按在背后，动作干净利落。另一个官差见状，举刀就砍，被李木匠一扁担打在手腕上，刀“哐当”落地。
“谁敢再动？”李木匠怒喝一声，祠堂两侧的人都往前一步，手里的农具闪着冷光。
主簿没想到青石镇的人这么硬气，顿时有些慌了，却还嘴硬：“好……好得很！你们等着，我这就回县禀报，让县太爷带兵马过来，看你们还敢嚣张！”
他撂下狠话，带着官差灰溜溜地走了，马蹄声很快消失在远处。
祠堂前的人们松了口气，却没人笑得出来。张屠户把杀猪刀往地上一插：“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得早做准备，”秦老皱着眉，“县太爷要是真带兵马过来，咱们这点家什根本不够看。”
凌恒沉吟片刻：“我去趟府城，找知府大人禀明情况。上次征粮的事，知府大人是向着咱们的，说不定能拦住县太爷。”
“我跟你去！”墨渊立刻说。
“不行，”凌恒摇头，“你留在镇上，帮着里正照应大家，我快去快回。”
里正点点头：“路上小心，最好昼伏夜出，别被官差发现。”
傍晚，凌恒换上一身粗布衣服，背着干粮和水，悄悄离开了青石镇。墨渊站在村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心里像压了块石头。白露的风吹过，带着浓重的凉意，他裹紧了衣服，心里默默祈祷：凌恒哥，一定要平安回来。
镇上的人们都没心思干活了，聚在祠堂里商量对策。有人说要往山里躲，有人说要联合邻村一起反抗，吵吵嚷嚷，却没个定论。墨渊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忽然觉得这白露的凉，不仅是天气转冷，更是人心的寒意。
他们只想安安分分地种庄稼、过日子，为什么就这么难？
夜里，墨渊躺在床上，听着祠堂方向传来的议论声，久久不能入睡。他不知道凌恒能不能顺利见到知府大人，也不知道县太爷会不会真的带兵马过来。白露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冷冷的，像一层霜，落在地上，也落在他的心上。
这场对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路，怕是会更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