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顾声岸抛出的合作条件确实优厚得令人咋舌。
远超市场价的预算、顶级的宣传资源、甚至承诺在国际艺术平台上为其推广……
这几乎是任何一个正常运营的艺术工作室都无法拒绝的诱惑，足以让许多艺术家趋之若鹜。
然而，徐染秋听完后，并没有露出任何欣喜若狂或者急切的神色。
他先是微微垂眸，目光落在面前的画架上，似乎真的在认真权衡和思考，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片刻的沉默后，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抹温和却疏离的微笑，对着顾声岸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坚定：
“感谢顾少的厚爱和赏识。不过……这个项目，恐怕与工作室目前的发展规划和创作理念不太相符。抱歉，我们只能婉拒了。”
他竟然拒绝了？！
顾声岸脸上的玩味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和不悦所取代。
他令人无法拒绝的诱饵，竟然就这么被轻飘飘地打了回来？
“徐总。”
顾声岸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明显的质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理由，能让你拒绝这么优越的条件？据我所知，你的工作室规模并不算大，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一旁的夏钦州和左桉柠，然后才慢悠悠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心上：
“还是说……徐总在做商业决策时，难免会掺杂一些……个人的情感因素？如果是这样，那可就犯了商场大忌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
夏钦州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同冰锥般射向徐染秋，仿佛要将他彻底看穿。
左桉柠也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惊讶和一丝困惑，看向徐染秋，又看看顾声岸，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转向这个方向。
工作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然而，处于这无声风暴中心的徐染秋，面对顾声岸那意有所指的指控，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波动。
他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抬手用指尖极其优雅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汪深潭，不起丝毫波澜。
“顾少说笑了。”
徐染秋的声音依旧温和：
“商业决策自然要基于理性判断和长远规划。优厚的条件固然吸引人，但是否符合工作室的核心战略和未来发展方向，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
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对上顾声岸探究的视线，语气平和却暗含锋芒：
“至于工作室未来的具体规划，涉及商业机密，恕我不便向顾少您详细透露。毕竟……”
他微微颔首，语气谦逊却带着清晰的主权宣告，巧妙地避开了个人情感的陷阱，将话题牢牢锁定在商业逻辑上：
“最终的决策权在我，而我需要为整个工作室的团队和未来负责。或许在顾少看来这是错过了机会，但对我而言，这只是基于专业判断的一次寻常选择罢了。”
顾声岸看着他这副滴水不漏的样子，心里反而冷笑一声，兴趣更浓了。
这个人……还真能装。
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可真够深的。
这么试探他，居然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有点意思。
徐染秋话音刚落。
一阵急促而尖锐的手机铃声猛地划破了寂静。
是夏钦州的手机。
他皱着眉掏出手机，当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夏清”名字时，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显然不想在这个时候接听。
但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语气冷硬：“什么事。”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任何话语，而是一阵极其短暂却异常尖锐的哭喊声。
“哥——！救……”
声音凄厉刺耳，但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瞬间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手机被重重摔碎的刺耳杂音，随后，通话便被彻底切断，只剩下冰冷急促的忙音。
“嘟……嘟……嘟……”
夏钦州举着手机，整个人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他脸上的不耐瞬间冻结，眉头死死拧紧，虽然极快地控制住了表情。
让旁边的顾声岸注意到了夏钦州细微的反应变化。
他挑了挑眉，带着几分懒散和好奇，随口问了一句：
“你那宝贝妹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真正的关心，更像是一种无聊的八卦。
左桉柠也被吸引，从画布上抬起头，投来疑惑的目光。
但她和徐染秋离得稍远，并未听清电话里那短暂而模糊的内容。
夏钦州脸色恢复成一贯的冰冷淡漠，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他甚至没有回答顾声岸的问话，只是声音低沉的回了两个字：
“没事。”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离开。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房间里的任何人一眼。
“砰”的一声轻响，工作室的门关上，夏钦州的身影已然消失。
顾声岸，脸上那点玩味的笑容终于彻底僵住。
他，顾声岸，玉郊顾家的太子爷，居然就这么被夏钦州晾在了这里？
徐染秋看着这一幕，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若有所思。
左桉柠则微微蹙眉，心里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夏钦州刚才的样子，绝不像没事。
夏钦州离去后，工作室里陷入一种古怪的寂静。
只剩下顾声岸手机里传出的游戏音效，恼人的噪音。
左桉柠深吸了一口气，想将胸腔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和不安也一并吐出。
她重新拿起画笔，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努力将注意力拉回到面前未完成的画作上。
画布上那片原本即将晕染出微妙层次的色彩，此刻在她眼中却显得有些模糊。
她的手腕悬在半空，画笔蘸满了颜料，却迟迟无法落下。
当她终于强迫自己落笔时，却失去了之前的流畅，有些犹豫，使得画面开始凌乱，在一处本应平滑过渡的区域，留下了一个略显生硬的色块。
她懊恼地蹙起眉，试图用刮刀修改，动作却带着一股子焦躁。
徐染秋就站在她身侧不远处，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她，唇角微微抿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