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站在骨桥中央，脚下河水翻滚。那声音不再只是撞击，而是有节奏的搏动，像心跳。他低头看去，黑水已经退开，露出河床中央一口泉眼。泉水沸腾，颜色发红，又泛着金光，像是熔化的金属混了血。
他呼吸一紧。
掌心突然发热。官印浮现，纹路比之前更深，边缘开始向外延伸，像树根扎进皮肤。系统界面在识海中亮起，白底黑字：【检测到阴天子血脉浓度达到99%，是否激活前世技能？】
没有倒计时，也没有提示后果。
只有两个选项：是、否。
他没动。
身后虚空中，两道影子缓缓升起。一只狐狸，全身燃着暗火，尾巴只剩九条残影；一头巨兽，鳞片破碎，脊背裂开一道深口。它们不攻击，也不靠近，只是悬浮在那里，盯着他。
陈昭想起母亲死前吐出的黑水，想起自己十岁那年第一次看见鬼魂时，手指不受控制地掐进掌心。那时没人知道他是阴阳眼，也没人知道，他的血和常人不一样。
荒庙里触碰官印的那一刻，不是偶然。
是召唤。
他闭上眼，耳边响起楚江王的话：“你这一世，本就是……”
话没说完，但意思清楚。
他不是普通人转世，也不是什么命运选中。他是被这具身体里的东西拉回来的。从出生起，每一步都在往这里走。
睁开眼时，瞳孔已变成暗金色。
“是。”
字落下的瞬间，血金泉水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柱状洪流，直灌掌心。剧痛炸开，从手臂蔓延到胸口，再撕向四肢。骨头像是被拆开重装，经脉像被刀割过一遍又一遍。
他跪倒在桥上，膝盖砸在骨节拼接的桥面，发出闷响。
识海崩裂。
无数碎片从深处浮出，每一片都刻着古老文字。那些字自动排列，组合成一篇法诀——《阴司御魂大典·卷一》。内容不多，只有三段口诀和一幅手印图。但光是看到第一行字，他就明白了什么叫“掌控亡魂”。
这不是术法，是权柄。
就像皇帝登基后拿到玉玺，不需要学习怎么用，天生就知道如何下令。
痛感渐渐退去。
他撑着桥面站起来，官印悬在胸前，微微震颤。泉水还在涌，但不再冲他，而是绕着他旋转，形成一圈流动的光环。那两只虚影慢慢消散，最后化作两缕烟，钻进他衣领，贴着皮肤消失。
他知道那是血脉归位。
不是融合，是认主。
桥尽头的少年身影不见了。刚才那个说“回来”的幻象，连痕迹都没留下。前方黑暗依旧，但不再压迫。他能感觉到出口的位置，在很远的地方，有一丝微弱的牵引力。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穿透黑暗，断断续续，却清晰可辨：
“小殿下……周家在阳间布下了九宫锁魂阵……快回来！”
是范无救。
声音不像从耳边传来，更像是顺着某种看不见的线爬进脑子里。拘魂锁链？还是官印之间的共鸣？
陈昭没动。
他知道这个阵。周鸿研究它很久了，曾在一次任务中故意泄露线索试探他。九宫格布局，以活人为桩，封锁一方区域内的所有灵力流动。一旦启动，被困者无法调动任何外力，连系统都无法连接。
现在阵法已经布置完成，目标是谁？
不用猜。
一定是冲着他来的。
他抬手摸了摸背包侧袋，铜钱剑还在。朱砂袋也完好。生死簿残页贴在胸口，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一丝凉意。
这些是他带进来的东西，也是唯一能带出去的。
系统界面再次闪现：【前世技能已激活，当前状态：血脉初醒，权能未完全解锁。】
没有更多说明。
他也不需要。
现在的他和十分钟前不同。以前靠系统提示行动，现在能感知到一些更深层的东西。比如脚下冥河的流向，比如远处轮回通道的扭曲程度。他知道哪条路安全，哪条是陷阱。
但他不能直接回去。
轮回通道不允许活人随意进出。尤其是刚觉醒血脉的时刻，神魂不稳定，强行脱身可能留下裂痕，轻则记忆缺失，重则意识分裂。
必须等。
等血脉彻底稳定，等官印与身体完全契合。
他盘膝坐下，双手放于膝上，掌心朝天。官印收回识海，但那股力量仍在体内循环。他按照《阴司御魂大典》第一段口诀默念，引导气息从丹田升至头顶，再回落心口。
一圈，两圈。
体内的躁动慢慢平息。
外面的声音又来了。
“小殿下……阵已合围……李阳被钉在中心位……他们要用活祭引你现身……”
陈昭猛地睁眼。
李阳？
那个总嚷着“哥你真牛”的室友，那个被女鬼附身后还坚持请他吃泡面的家伙？
他怎么会卷进来？
是周鸿抓的？还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不管怎样，人在阵里，就是人质。
他站起身，不再打坐。时间不够了。等血脉完全稳定再走，李阳可能已经死了。
他看向出口方向，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官印再次浮现，这次不再是暗金纹路，而是整块印章虚影悬在掌心，边缘带着血金光泽。
他用力握拳。
一股力量顺着臂膀爆发，轰向头顶虚空。
空气炸开一声脆响，像是玻璃碎裂。一道裂缝出现，不大，只有手臂长，但足够让他看清外面。
夜色笼罩校园。
路灯昏黄，树影交错。九块石板按八卦加中宫排列，埋在操场边缘的草坪上。每块石板下都插着一根黑幡，幡面画着扭曲符文。八个角站着穿黑袍的人，手里捧着陶碗，碗里盛着血。
中间躺着一个人，手脚被铁链穿过，钉在地上。是李阳。他眼睛睁着，嘴唇发紫，胸口起伏极慢。
周鸿站在乾位，手里拿着一把青铜匕首，正往自己掌心划。
陈昭认得那个动作。献祭自身血气，激活阵眼。等八处阵眼全开，第九人就会被抽干精气，成为阵法核心。
他松开拳头，裂缝闭合。
回头看了眼冥河之源。泉水还在沸腾，但对他的吸引力已经减弱。该拿的他已经拿了，剩下的只能靠自己补全。
他把左手按在骨桥表面，官印之力再次渗出。这一次不是为了压制河水，而是反向借用冥河的力量。他要借一道“引路”，让神魂能在短时间内逆流返回阳间。
桥身剧烈震动。
冥河底部发出低吼，黑色液体重新翻起，缠绕上他的小腿。冰冷刺骨，但他没退。
他知道这招有代价。轻则三天内无法动用系统，重则留下阴气侵蚀的病根。可现在顾不上了。
他闭眼，默念口诀最后一句。
身体开始变轻。
意识被往上拉，像鱼跃出水面。
就在即将脱离的瞬间，他听见范无救的最后一句话：
“快！他们在催动阵法——”
声音戛然而止。
陈昭猛然睁开眼。
他的视野变了。
不再是冥河源头，而是操场上方的天空。他漂浮在半空，能看到自己的身体还站在骨桥上，保持着按地的姿势。真正的他，已经出来了。
低头看去，李阳的手指动了一下。
周鸿举起匕首，刀尖对准阵心。
陈昭俯冲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