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嘻”,尖利、阴冷,不像是从喉咙发出,更像是用一根冰针,直接在每个人的脑神经上刮了一下。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卫国和小莉夫妇俩,像是被扼住了脖子的鸡,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沙发上的老太太更是两眼一翻,差点直接背过气去。那把倒地的太师椅,散落一地的泥土和碎瓷片,都在无声地印证着刚才那超乎常理的一幕。
恐惧,是会传染的瘟疫。在这一刻,它彻底笼罩了这间屋子。
然而,苏九的目光却未曾有半分动摇。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把椅子,视线依旧牢牢锁定在厨房门口那片空无一人的地方。
在他的“道场”感知中,那里的气场正在发生着细微而诡异的波动。一股由怨念、病气和阴损药力混合而成的邪恶力量,像一条无形的毒蛇,盘踞在那里。它刚刚的“笑”,并非挑衅,而是一种饱餐后的惬意,一种看着猎物在痛苦中挣扎的愉悦。
“躲在暗处装神弄鬼,很有意思吗?”
苏九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人已经动了。
他没有冲过去,步履依旧不疾不徐,仿佛只是饭后散步,径直走向了卫生间。
赵卫国和小莉被他这番举动搞得一愣,恐惧的大脑一时间无法处理这不合常理的行动。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们下意识地紧紧跟在了苏九身后,仿佛他是这片恐怖海洋中唯一的浮木。
卫生间的门开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洗手池的水龙头,正在“滴答、滴答”地漏着水,声音在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个水龙头,漏了多久了?”苏九问道。
小莉哆哆嗦嗦地回答:“修……修过好几次了。换了阀芯,没两天又开始漏。师傅也说奇怪,查不出毛病。”
苏-九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了地面的排水口上。那排水口被一个金属网罩着,上面缠满了黑色的头发,周围积了一圈黄褐色的水垢,显然排水极不通畅。
“这里也一样,经常堵?”
“嗯。”赵卫国声音发颤,“隔三差五就得用东西捅一下,不然洗个澡水都能漫到脚踝。”
苏-九没再说话。他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不顾上面的污秽,直接将那团缠绕着头发的金属网罩捻了起来。
在网罩之下,排水口的深处,静静地卡着一枚不起眼的铜钱。
那是一枚五帝钱,本是化煞镇宅的吉物。但此刻,这枚铜钱的表面,却覆盖着一层黏腻的、暗绿色的铜锈,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铜钱的孔洞里,还塞着一小撮已经发黑腐烂的植物纤维。
苏-九将那东西闻了闻。
车前子。
“以宅为身,水路即为水道,对应人体的肾与膀胱。”苏九站起身,声音平静地解释着,仿佛在课堂上讲解一个案例,“肾主水,藏精,为先天之本。宅子的水路不畅,滴漏不止,就如同人的肾气亏虚,精关不固。”
他将那枚淬了毒的铜钱展示给赵卫国看:“车前子利水通淋,本是良药。但用在这里,配上这污秽之气,就成了不断刮削你们家‘肾气’的刀。水龙头漏财,地漏堵塞败运,更深层的,是耗干你们一家人的精气神。”
赵卫国听得瞠目结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日渐稀疏的头顶,又看了看妻子憔悴的脸,一种毛骨悚然的明悟感,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难怪他总觉得身体被掏空,白天哈欠连天,晚上却又睡不安稳。
难怪小莉年纪轻轻,就总说腰酸背痛,记性也越来越差。
原来,根子在这里!
“走,下一处。”
苏九没有给他们太多震惊的时间,转身走向了连接客厅和卧室的走廊。
走廊的墙上,挂着一面穿衣镜。镜子擦得很干净,能清晰地映出人影。
苏九停在镜子前,伸出手指,在镜面的正中心,一个约莫是心脏的位置,轻轻一点。
“这里,是不是换过?”
小莉愣了一下,努力回忆着:“好像……是换过。大概半年前,镜子上突然多了一道裂纹,很细,就在中间。我怕不吉利,就让卫国换了块新的。”
“裂纹?”苏九的指尖在那个位置上轻轻摩挲,“是自己裂的?”
“嗯,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碰没撞的,就裂了。”
苏-九的指尖停住了。在他的触感下,那片区域的玻璃内部,有一种极其细微的、结构性的损伤。就像一块钢化玻璃,虽然表面完好,但其内部的应力结构,已经被破坏得一塌糊涂,随时可能爆裂。
而在那损伤的核心,他感知到了一粒比尘埃还小的东西。
一粒朱砂。
但不是用来画符的阳砂,而是从极阴之地挖出,用死囚的血浸泡过的“阴砂”。
“镜为心,主神明。这面镜子,对应的是你们家的‘心脉’。”苏九的声音冷了几分,“无故自裂,是心神不宁之兆。用阴砂藏于镜心,日夜照射,扰乱神明。所以你妻子会彻夜失眠,心悸不安,你母亲会时常胸闷气短。”
小莉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恐。她失眠的毛病,正是从半年前开始的!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觉得心慌得厉害,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压力太大,却没想到,是这面每天都要照上几次的镜子在作祟!
苏九没有停下脚步,他像一个经验老到的刑警,在这间充满了无形罪证的屋子里,一处一处地勘察。
厨房。
那台用了有些年头的燃气灶,其中一个灶眼,火苗总是软弱无力,颜色也偏红。
“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灶火不旺,则家运不兴,食不甘味,气血两亏。”
苏九直接用手,将那个灶眼的炉头拆了下来。在炉头内部,一个细小的出气孔里,被一小团用白术和茯苓的药渣混合着油脂的泥块,堵住了大半。
白术、茯苓,健脾益气。但用在这里,却成了阻碍气血生化的“淤堵”,让一家人吃再多补品也无法吸收,只会越来越虚弱。
赵卫国的书房。
窗台上摆着一尊貔貅摆件,本是招财的瑞兽。但苏九却发现,貔貅的嘴里,被塞进了一小块黄连。
“黄连清热泻火,但貔貅纳财,其口为财气之门。以大苦之物塞其口,财气过门即散,是为‘财来财去’‘财气苦涩’之局。所以你工作接连出错,升迁无望,反被降职。”
一桩桩,一件件。
随着苏九的指点,这个家里所有看似平常的“小毛病”,都被串联了起来,构成了一张巨大而恶毒的网。
赵卫国和小莉夫妇俩,从最初的惊恐,到中途的麻木,再到此刻,只剩下一种发自骨髓的冰冷。
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活在玻璃缸里的鱼,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布下此局的人,对他们家的了解,甚至超过了他们自己。他像一个幽灵,渗透进了他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然后用最温柔、最不易察Abc觉的方式,给他们注入了慢性的、致命的毒药。
“大师……这……这到底是谁干的?我们家……没得罪过什么人啊!”赵卫国声音颤抖,带着哭腔,他想不通,究竟是何等的深仇大恨,要用这样阴损的手段,来折磨他们一家。
苏九没有回答。
他已经走回了客厅中央,闭上了眼睛。
在他的“道场”识海之中,整套房子的气场脉络,被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阳台的“膻中穴”,被阴毒附子所污。
主卧的“命门穴”,被阴沉石所败。
卫生间的“肾水道”,被淬毒铜钱所堵。
走廊的“心脉”,被阴砂所扰。
厨房的“脾胃”,被药渣所塞。
……
一处处关键的“穴位”,都被人精准地用相对应的、经过扭曲炮制的“药”,下了毒手。这些被破坏的穴位,不再是吸收和运转生气的节点,反而变成了一个个产生“病气”的毒瘤。
无数条黑灰色的气流,从这些“毒瘤”中滋生出来,顺着宅子的“经络”流淌,最终,如百川归海,汇向了同一个地方。
苏九猛地睁开双眼,目光如电,射向了客厅里,那面挂着电视机的,最普通不过的承重墙。
“所有的死穴,都是为了给它‘进补’。”
苏九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
“什么?”赵卫国没听懂。
“这个‘中医风水局’,是一个活的局。它在‘炼药’。”苏九一字一句道,“它抽取你们一家人的精、气、神,剥夺你们的健康、气运、财运,再混合这满屋的病气、怨气,最终……是要炼成一颗‘败运邪丹’。”
“而这丹炉,就在这墙里面!”
话音落下,苏九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缕淡金色的光芒,朝着那面墙,虚虚一划!
“嗤啦——”
一声轻响,仿佛布帛被撕裂。
那面刷着白色乳胶漆的墙壁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道深黑色的焦痕。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浓烈百倍的,混杂着血腥、腐败和浓重药味的恶臭,从那道焦痕中猛地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一个怨毒至极,却又带着几分虚弱的声音,再次从墙体深处响彻在每个人的脑海。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