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指尖的黑色齑粉随风而散,那四个字——“中医风水局”,却像四颗沉重的钉子,钉进了赵卫国一家人的心里。
“中……中医风水局?”赵卫国喃喃自语,他听过风水局,也看过中医,可这两个词连在一起,却陌生得让他心头发慌。
苏九身后的女人,赵卫国的妻子小莉,原本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那双因长期失眠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怀疑与戒备。她扶着沙发上咳嗽不止的老太太,声音干哑地开了口:“又是一个新说法。”
这话里藏着刺,是对过去那些花言巧语的“大师”的嘲讽,也是对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苏九的抵触。
“小莉,别这么说,苏大师他……”赵卫国急着解释,却被妻子一个疲惫的眼神堵了回去。
小莉的目光从苏九身上移开,落在那盆已经死透了的绿萝上,语气里是化不开的绝望:“我们找过的大师,比我们看过的医生还多。有的说这房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让我们做法事;有的说是我家祖坟的风水破了,要迁坟。钱花了一大堆,我妈的咳嗽越来越重,孩子的病假条越请越多,卫国的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到头来,除了账单,什么都没变。”
她顿了顿,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你说这是个什么局,那你能破吗?还是说,又要我们买什么天价的符,或者摆什么几万块的阵?”
这番话,像是把一个家庭数月来积压的痛苦、失望和无助,全都倾倒了出来。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更加粘稠。
沙发上的老太太咳得缓过一口气,浑浊的眼睛看向苏-九,嘴唇翕动着,发出的声音细若游丝:“不……不光是病……这房子……它不对劲……”
赵卫国连忙给母亲拍背顺气:“妈,您别说话,好好歇着。”
“是啊妈,您就是想多了,身体不舒服,总觉得哪儿都不自在。”小莉也劝着,但她的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了客厅的角落。
“不是的……”老太太固执地摇头,她抓住苏九的衣角,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晚上……我总能听见……有人在墙里头说话……很轻……像在念叨什么……”
小莉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白了几分。
苏九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平静地问:“你也听到了?”
小莉的身体猛地一颤,嘴唇紧紧抿着,不说话。
“还有呢?”苏九继续问,他的声音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安定力量,“除了墙里的声音。”
小莉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她像是再也撑不住,身体靠着沙发缓缓滑坐到地毯上,双手抱着膝盖,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大概是三个月前,有天晚上我起夜,迷迷糊糊看到餐厅的椅子……自己挪了一下。就一下,很轻,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后来,有一次我给儿子收拾书房,一回头,他桌上的地球仪,自己转了半圈。我儿子当时在学校,家里就我一个人。”
“最吓人的是上个礼拜,我半夜醒了,清清楚楚地听到有人在客厅里喊我儿子的名字,‘聪聪……聪聪……’,声音又尖又细,就像……就像用指甲在玻璃上划……”
她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将脸埋进了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这些事情,她不敢跟丈夫说,怕他觉得自己疯了;更不敢跟本就身体不好的婆婆说,怕吓到老人家。一个人扛着这些诡异的秘密,白天面对一家人的病痛,晚上忍受着这栋房子的折磨,她早已心力交瘁。
赵卫国听得目瞪口呆,他冲过去抱住妻子,满脸都是震惊和心疼:“小莉,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我怎么说?说我们家闹鬼吗?你信吗?”小莉在他怀里痛哭失声,“我们去看医生,医生说我们是集体癔症,是压力太大了!”
整个客厅,只剩下压抑的哭声和老太太沉重的咳嗽声。
苏九没有出言安慰。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像一个最耐心的聆听者。直到小莉的哭声渐歇,他才缓缓开口。
“你们没疯,也不是癔症。”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杂音。
“房子病了,住在里面的人,自然也不会好过。它发出的声音,是它的呻吟。它自己移动,是它在挣扎。”
苏九站起身,不再理会呆愣住的一家人,径直走向主卧室。
这套房子,阳台是“膻中穴”,是气之汇海;那主卧,就是“命门穴”,是元气之根本,主宰着一家之主的精气神。
他推开卧室的门,一股比客厅更加阴冷、晦暗的气息扑面而来。床头的墙上,挂着赵卫国和小莉的结婚照。照片上的两人,笑得灿烂,与如今的憔悴颓唐,判若两人。
苏九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双人床上。床垫看起来很厚实,是名牌产品,但苏九却能“看”到,一股股黑灰色的败坏之气,正从床垫的正中心,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侵蚀着睡在上面的人。
他走到床边,对跟进来的赵卫国说:“把床垫掀开。”
赵卫国不明所以,但还是和小莉一起,费力地将沉重的床垫掀了起来。
床板是完好的。
苏九伸出手指,在床板的正中心位置,轻轻敲了敲。
“把这里撬开。”
“大师,这……这是床板,是实心的啊。”赵卫国有些为难。
苏九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赵卫国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一咬牙,到厨房拿了把菜刀,对着苏九指点的位置,用力地撬了下去。
“咔哒”一声,那一块床板,竟然应声而开,露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被掏空了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珠宝,只静静地躺着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黑色石头。
石头通体乌黑,表面却异常光滑,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类似油脂的、令人不舒服的光泽。
“这是……我买床的时候没有这东西啊!”赵卫国惊道。
苏九将那块石头捻了起来,入手一片冰凉滑腻,像握着一块冻住的肥肉。
他将石头凑到鼻尖,那股熟悉的、混杂着药味的阴损气息再次传来。
这一次,是墨旱莲、女贞子,还有……一味极其罕见的断肠草。前两者是滋补肝肾的良药,断肠草却是剧毒。三者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比例,用符法炼入了这块“阴沉石”中。
“命门”主肾,肾属水。用滋补肾水的良药做引,却以断肠草的剧毒败坏其根基。睡在这上面的人,肾气会一天天被耗干,精神萎靡,脱发掉发,记忆衰退,正是赵卫国和小莉的症状。
“又是一处死穴。”苏九将那块阴沉石握在掌心。
就在这时,客厅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三人猛地回头,冲出卧室。只见客厅里,那把原本靠墙放着的,由厚重实木打造的太师椅,竟然横移了半米,撞倒了旁边的花架,一盆吊兰摔在地上,花盆碎裂,泥土撒了一地。
餐厅里,空无一人。
老太太吓得惊叫一声,赵卫国和小莉也吓得脸色惨白,紧紧地靠在一起。
这一下,不是幻觉,不是眼花,是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的诡异事件!
苏九的目光,却没有落在那把椅子上。
他的视线,穿过那把倒地的太师椅,定格在餐厅通往厨房的门框之上。
那里的空气,正在发生一种肉眼无法察觉的、极其轻微的扭曲。
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倚在门框上,带着一种戏谑而恶毒的目光,欣赏着这一家人的恐惧。
苏九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躲在暗处装神弄鬼,很有意思吗?”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话音刚落,那扭曲的空气猛地一滞。
紧接着,一个尖锐、细长,仿佛用指甲刮擦着铁皮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