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手化为齑粉,那弥漫大厅的浓郁血腥与药味仿佛都随之凝滞了一瞬。怪物的嘶吼、残存“工人”的呜咽、以及火焰舔舐残骸的噼啪声,构成了这地下炼狱最后的背景音。
王二狗拄着那柄血色渐褪的巨剑,佝偻着身躯,剧烈喘息。血手临死前的反扑在他胸前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焦黑抓痕,丝丝墨绿色的毒气正试图往内侵蚀,与他体内躁动的血煞之气纠缠冲突,让他脸上泛起一阵青一阵红的不正常色泽。他眼中的疯狂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茫然,以及一丝挣脱牢笼后却不知该去向何处的空洞。
“二狗叔叔!”云霄在母亲万小雅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看着王二狗这副模样,心头酸楚。神念透支带来的剧痛仍在脑海盘旋,但他更担心师叔的状态。
云清朗快步上前,并指如风,连点王二狗胸前几处大穴,精纯平和的青色真气渡入,暂时压制住那肆虐的毒气与血煞。“别说话,凝神静气,引导我的真气驱毒!”
万小雅也立刻上前,取出最好的解毒丹和内服外敷的伤药,手法娴熟地处理着王二狗胸前那狰狞的伤口。她的眼神专注而温柔,仿佛眼前不是那个方才状若疯魔的凶汉,而只是一个需要照顾的伤员。
王二狗看着为自己忙碌的师兄和小雅姐,又看了看脸色苍白却眼神关切的云霄,那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干裂的嘴唇嗫嚅了一下,最终化为一声沙哑的:“……多谢。”
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耗尽了力气。他知道,若非师兄一家拼死来救,若非霄儿最后制造混乱,他王二狗今日要么沦为血手丹炉里的燃料,要么彻底沉沦为一具只知杀戮的血煞傀儡。
“先离开这里!”云清朗沉声道。血手虽死,但此地动静太大,难保不会引来影阁或其他势力。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大厅,迅速在血手残骸附近找到了一个未被破坏的、材质特殊的金属匣子,来不及细看便收入怀中,然后一把搀扶起几乎虚脱的王二狗。
万小雅扶着云霄,四人不敢有丝毫停留,沿着来时的隧道快速撤离。沿途遇到几个被爆炸惊动、从其他通道赶来的血手残党,均被云清朗以雷霆手段瞬间解决。
重新回到沉渊那充斥着毒瘴与硫磺气息的昏暗环境中,四人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找到一处相对隐蔽的岩石裂隙藏身后,云清朗立刻着手为王二狗疗伤驱毒,万小雅则照顾着云霄,助他恢复耗损过度的神念。
王二狗体内的状况比想象的更糟。血煞之气盘踞心脉与断臂处,如同跗骨之蛆,与血手留下的剧毒相互纠缠,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与神智。云清朗的真气虽能暂时压制,却难以根除。
“师兄……别白费力气了……”王二狗靠在岩壁上,脸色灰败,声音虚弱,“这鬼东西……已经和我的命连在一起了……除非散功……否则……”
散功,对于一个武者而言,与死何异?
云清朗眉头紧锁,沉默不语,只是更加快了真气的运转。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弟就此沉沦。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调息的云霄忽然睁开眼,他看向王二狗,轻声道:“二狗叔叔,让我试试。”
云清朗和万小雅都看向他。云霄走到王二狗身边,伸出略显稚嫩的手掌,轻轻按在王二狗那覆盖着暗红色物质的断臂处。
“霄儿,你……”云清朗有些担忧。儿子神念消耗巨大,而这血煞之气诡异非常。
“爸爸,我感觉到……它似乎‘害怕’我身上的力量。”云霄解释道。方才在疗伤时,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体内那沉寂的封印,对王二狗身上的血煞之气,有种天然的排斥与压制。
他闭上眼,不再动用疲惫的神念,而是尝试着,如同之前引导那丝暖流辅助修炼一般,极其小心地,去引动封印深处那浩瀚的“源初生机”。这一次,并非为了爆发,而是为了……滋养与净化。
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盎然生机的温暖气息,从云霄指尖缓缓渡入王二狗的断臂处。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躁动不安、试图抵抗的暗红色血煞之气,在接触到这丝温暖气息的刹那,竟如同遇到克星般,剧烈地扭曲、收缩起来!虽然并未立刻消散,但其侵蚀性与活性,明显被压制了下去!连带着王二狗体内那纠缠的毒素,似乎也受到了一定的抑制!
王二狗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舒坦的呻吟,脸上那青红交加的诡异色泽都淡化了几分。他震惊地看向云霄:“小子……你……”
云清朗和万小雅也是又惊又喜!霄儿的力量,竟真的对这邪异的血煞之气有如此奇效!
“有用!”云霄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但我的力量还不够强,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根除。”
“足够了!足够了!”王二狗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一直折磨他、诱惑他、试图吞噬他神智的疯狂意念,在这股温暖生机的压制下,减弱了许多!久违的清明与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
“霄儿,好孩子!叔叔欠你一条命!”王二狗虎目含泪,紧紧握住了云霄的手。
看着这一幕,云清朗心中百感交集。他拍了拍云霄的肩膀:“做得好,霄儿。但切记量力而行。”
他随即拿出从血手老巢带出的那个金属匣子。匣子入手沉重,表面刻着复杂的禁制纹路。云清朗运转真气,小心翼翼地将禁制破除,打开了匣子。
里面并非金银财宝,而是几卷颜色暗淡的兽皮卷轴,以及几块记录着信息的玉简。
云清朗拿起一卷兽皮卷轴展开,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复杂的经络运行图,旁边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正是《血煞锻体丸》的完整丹方以及配套的、用于控制服药者的邪门功法《血傀控心术》!
又拿起一块玉简,神识沉入,里面记录着血手与影阁往来的部分信息,包括一些资源交接的地点、暗号,以及……几条关于影阁大规模搜集“生魂草”、“腐心莲”等邪门材料,并在各地秘密建造“聚阴法坛”的记录!
最后一块玉简,内容最为惊人!里面只有一副简陋的地图,指向大陆极北的“永冻荒原”,以及一句没头没尾的箴言:
“九幽洞开,黄泉逆流;生死轮转,魔主降临。”
看着这些信息,山洞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聚阴法坛……搜集至阴死物与怨念……黄泉逆流……魔主降临……”云清朗喃喃念着这些词语,结合之前在幽冥骨中感受到的那滔天死气与影阁主上的神念,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心中逐渐清晰。
“影阁主上……他不仅仅是想称霸一方……他是想……逆转阴阳,打通冥界,接引某种恐怖的存在降临世间!”云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寒意。
万小雅脸色发白:“这……这太疯狂了!若真让他成功,世间岂不沦为鬼域?”
王二狗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他虽被血煞影响,但基本认知还在:“他妈的!这影阁主上是个疯子!”
云霄握紧了拳头,感受到一股沉甸甸的压力。他想起了那死气虚影冰冷的目光,想起了体内那与之相克的“源初生机”。
“爸爸,我们必须要阻止他!”云霄抬起头,眼神坚定。
云清朗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一刻,他们追查的已不仅仅是个人恩怨与宗门旧事,而是关乎天下苍生的巨大阴谋!
“二狗,你现在感觉如何?可能行动?”云清朗看向王二狗。
王二狗尝试运转了一下内力,虽然虚弱,血煞之气也未被根除,但在云霄那丝生机的压制下,神智已然清醒,行动无碍。“没问题!师兄,你说怎么做,老子……我跟你干到底!绝不能让那狗屁主上得逞!”
“好!”云清朗眼中燃起熊熊斗志,“根据血手留下的信息,影阁在‘黑风山脉’有一处重要的据点,似乎正在秘密建造聚阴法坛。我们就从那里开始!”
他看向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岩壁,看到了那片被冰雪覆盖的荒原。
“在去黑风山脉之前,我们需要先去一个地方——‘药王谷’。”
“药王谷?”万小雅有些意外。
“嗯。”云清朗解释道,“霄儿的力量是克制死气的关键,但他现在修为尚浅,无法完全掌控。药王谷当代谷主‘枯木禅师’,与秦阿婆有旧,医术通神,尤擅调理人体阴阳,滋养神魂。或许他有办法,能帮助霄儿更快地熟悉和引导他体内的力量。而且,二狗体内的血煞之毒,也需要更高明的医道手段。”
他顿了顿,看向手中那块指向永冻荒原的玉简,语气凝重。
“同时,我们也需要将影阁的阴谋,告知那些有能力、有责任阻止这场灾劫的势力。药王谷悬壶济世,与各方交好,通过他们,或许能将消息传递出去。”
计划已定,目标明确。
稍作休整后,四人离开了这片给予他们短暂喘息却又揭开更大阴谋的沉渊之地。
王二狗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物,将那柄巨剑用布条缠好背在身后,虽然独臂依旧显眼,气息也因血煞未除而有些阴郁,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彪悍与坚定,只是深处多了一份历经磨难后的沉淀。
云清朗一家也调整好了状态。云霄虽然修为未复,但神念在这次的极限运用和恢复后,似乎更加凝练了一丝。
他们辨明方向,向着传说中位于大陆中部、隐于世外的药王谷进发。
前路依旧漫长,黑风山脉、永冻荒原……一个个险地如同巨大的阴影横亘前方。影阁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而那试图逆转阴阳的惊天阴谋,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身逃亡。有了明确的目标,有了需要守护的信念,有了可以托付背后的战友。
四人身影消失在沉渊边缘的迷雾之中,步伐坚定。
风暴将至,但他们已握紧了手中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