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拔考试的阅卷与评议工作在紧锣密鼓中进行,考功司、内政院及各部门抽调的精干吏员夜以继日,力求在最短时间内给出公平的结果。整个林谷上下,尤其是那三千余名考生及其家人,都翘首以盼,空气中弥漫着焦灼与期待。
然而,就在这紧张有序的氛围中,一丝令人不快的阴影悄然浮现,旋即被安全总署那无孔不入的监察网络捕捉。
安全总署下设的监察司,由韩庐亲自挑选的精明强干之辈组成,其职责之一便是监控吏治,防范贪腐。他们接到匿名举报,称有考生企图贿赂负责某一专业试区物料核查的底层考吏,以图在实操环节获得便利或提前知晓部分考题细节。
韩庐闻报,极为重视。林凡三令五申“公平”乃此次选拔乃至林谷立身之本,任何玷污此举的行为,都必须以最严厉的手段扼杀在萌芽状态。他立刻命令监察司秘密彻查,同时不动声色,以免打草惊蛇。
调查迅速而隐秘地展开。很快,目标锁定在工程专业试区一名负责工具发放与场地维护的考吏身上。此人姓吴,原本是工程院一名普通匠人,因略识几个字、办事还算勤恳,被临时抽调至考功司帮忙。暗中监视发现,他近日行迹略有反常,出手也阔绰了些。
监察司没有急于抓人,而是布下罗网。果然,在实操考试结束后的某个夜晚,一名中年考生(事后查明是来自磐石城、小有家资的砖瓦窑主之子)鬼鬼祟祟地找到吴吏,在一处僻静巷角,将一小袋沉甸甸的银钱塞入其手中,低声交谈,隐约可闻“家父感念……下次匠作考核还望……”等语。
人赃并获!
韩庐当机立断,下令抓人。吴吏与那名考生被直接押入安全总署大牢,分开审讯。铁证面前,加之监察司老练的审讯手段,两人很快崩溃,交代了全部过程。原来,那考生自觉手艺一般,恐难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其父便动了歪心,设法打听到吴吏的喜好和处境(吴吏家中老母病重,急需钱财),以重金贿赂,希望吴吏能在后续可能的匠作复核或工具分配上给予照顾,吴吏一时鬼迷心窍,应承下来。
案件清晰,证据确凿。韩庐不敢怠慢,连夜将案情与口供整理成文,呈报林凡。
翌日清晨,林凡在议政厅看到卷宗,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一股压抑的怒意弥漫开来。他猛地一拍桌案,声音冰冷:“硕鼠!蛀虫!选拔尚未结束,竟敢伸手?!若此风不刹,今日他能贿一考吏,明日就敢贿主官!长此以往,我林谷‘公平’二字,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寒门学子、踏实匠人的希望何在?!”
他当即下令:“涉事考吏吴某,革除一切职务,家产罚没充公,其母可由济世院酌情救治,但此人罪不可赦!行贿考生,取消本次及今后所有选拔资格,其家砖瓦窑特许经营权收回!二人连同其直接指使、参与者(那名窑主),一并押入矿场服苦役,无特赦不得释放!传令五城,将此案原委、判决及涉事人姓名,张榜公布!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我林谷,弄虚作假、贪赃舞弊,是什么下场!”
命令迅速执行。午时未到,五城主要街市的告示墙上,便贴出了盖着安全总署与法刑司大印的醒目公告。公告详细陈述了案件,明确了判决,措辞严厉,最后更是以林凡的口吻强调:“林谷立基,首在公平!选拔人才,唯才是举!凡以钱财、人情、权势干预选拔公正者,无论何人,严惩不贷!林谷官吏,当以吴某为戒,廉洁奉公,若有违逆,必遭重惩!然,为保吏治清明,即日起,各级官吏薪俸将予提升,施行‘高薪养廉’之策,使贤能者无后顾之忧,使贪婪者无借口可寻!”
此告一出,全城震动!人们围观议论,起初是震惊于竟真有人敢顶风作案,随即是对判决之严厉感到凛然,最后是对那“高薪养廉”的新策议论纷纷。
“主公这是动真格的了!”
“杀一儆百!看谁还敢走歪门邪道!”
“罚得真重啊……不过也是活该!”
“高薪养廉?这倒是个新说法……要是当官的俸禄真的够高,或许……”
“主要还是主公眼里揉不得沙子!公平,看来不是说说而已。”
舞弊案的处理,如同一盆冰冷的雪水,浇灭了一些人心中侥幸的邪火,却也如同投入滚油的冰块,让“公平”二字在民众心中变得更加真实、沉重而可信。那些原本因出身寒微而忐忑的考生,心中多了几分底气;那些期盼子弟出头的家庭,也更深切地感受到了这次选拔的分量。
风波过后,放榜之日终于到来。
这天,望北城中心广场再次人山人海,但气氛与考试时截然不同,充满了激动、紧张与期盼。数面巨大的木牌被竖立起来,上面贴着长长的榜单,按照“理论综合”、“医疗专业”、“农殖专业”、“工程专业”、“技术研发兴趣”等类别,以朱笔书写着录取者的考号与姓名(为防骚扰,暂不公布详细住址)。考功司与内政院人事司的吏员在一旁维护秩序,高声宣读着榜单名次和后续安排。
理论综合榜前列,几个名字引起关注。“甲等第三名,孔谦”——那位温润儒生果然榜上有名,成绩优异。“甲等第八名,田文镜”——那位傲气的阳城田氏子弟,虽然未入三甲,但甲等第八的成绩也足以证明其确有才学,只是不知他面对这个并非顶尖的排名,心中作何感想。榜单上还有数名女性名字,虽排名不算最前,但赫然在列,足以让不少观者啧啧称奇。
医疗专业榜上,“淳于意”的名字高居榜首,其理论与实操均获极高评价,白芷在评语中盛赞其“见识广博,思路清晰,尤擅辨证”。老人此刻抚着长须,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身边的小童雀跃不已。
农殖专业榜中,多名农家子弟和熟悉田事的考生名列前茅,他们的名字或许质朴,但代表着实实在在的农耕经验与对新政技术的快速接受能力。
工程专业榜更是匠人们的舞台,许多名字都与各工坊熟知的巧手对应起来。那位试图行贿的窑主之子,其考号所在位置已被朱笔画去,留下一个刺眼的空白,无声地警示着众人。
技术研发兴趣榜人数最少,但含金量极高。上榜者多是思维活跃、提出各种奇思妙想的年轻人或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他们的名字旁还有简短的评语,如“于水力应用颇有巧思”、“对新材料方向嗅觉敏锐”等。
每念出一个名字,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欢呼或羡慕的叹息。上榜者本人或狂喜,或哽咽,或不敢置信地揉着眼睛;其家人朋友则与有荣焉,喜气洋洋。落榜者自然是垂头丧气,满面愁容,有人当场痛哭,有人黯然神伤。
然而,与以往任何一次类似场合不同的是,尽管有落榜的哀愁,但大规模的怨愤或不公的喧嚣却很少。舞弊案的雷霆处理犹在眼前,那空白的考号和矿场苦役的下场,让所有人都清醒地认识到,这次选拔的严肃与公平。你可以哀叹自己技不如人,准备不足,却难以质疑榜单的公正性。
更何况,人事司的吏员在宣读榜单后,再次高声宣布:“主公林凡有令:林谷求贤若渴,此次选拔仅为开端!自明年开始,每年将定期举行‘专项技能测试’与‘吏员基础考核’,为各类人才提供持续晋身之阶!此次落榜者,可总结经验,继续学习,下次再战!望北城‘林谷学院’不日将正式开课,设有夜校、短期培训班,欢迎有志者报名进修!”
此言一出,如同给众多失落者心中注入了一股暖流和新的希望。一次失败,并非终身无望!只要肯学肯干,还有无数次机会!学院的大门,更是向所有人敞开!
放榜的热潮持续了整整一日。上榜者开始陆续接到通知,前往指定地点进行身份复核、面谈,并等待具体的职位分配。一张张新鲜的面孔,带着憧憬与些许忐忑,开始进入林谷的各个衙门、工坊、学院。他们之中,或许就有未来的能吏干臣、技术巨匠。
林凡站在议政厅的高处,望着广场上逐渐散去却依然兴奋议论的人群,望着那些手持录取文书、步履匆匆走向新起点的年轻身影,心中感慨。舞弊的插曲是一场必要的淬火,让“公平”更加纯粹;而放榜与后续制度的宣布,则像播种,将希望与奋斗的种子,深深埋进了这片沃土。林谷的血液,正在悄然更新,变得更加鲜活,更有力量。而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远处,那些新晋人才即将奔赴的岗位,以及他们将要共同开创的未来。